诚心祝福你,捱得到,新天地。

 

*港乐二十题之十五。阿谢的目录点我

*现代au,内容仅仅是一些自己的想法,无立场。只求自己能做到不产垃圾,“幼稚、笨拙却真诚地探索着这个世界”。

 

“如果命运能选择  十字街口你我踏出的每步更潇洒

如果活着能坦白  旧日所相信价值不必接受时代的糟蹋”

——《年少无知》林保怡、陈豪、黄德斌 (电视剧《天与地》插曲)

 


       他的青年逐渐长大了。明楼不是没有猜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这样早。

 

       明诚今年的暑假放得早,明台还没期末考,他便已经放假回家了,夏日炎炎,少有出门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是呆在家里看书,上网,或者跑到阳台里背外语。因此大姐回家了反而觉得更加奇怪,悄悄地跟明楼说,阿诚这孩子是不是在学校受委屈了?不对啊,现在不是放暑假吗,怎么天天呆在家里,看起来心情一直闷闷不乐的。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也不留意一些。

 

       明楼怎么可能没留意。事实上,他对明诚的了解早已成了一种习惯,甚至是一种带点微妙意味的感应。他开会那天回家早了,恰好碰见阿诚赤着脚盘腿坐在阳台边阴凉的地方看书,几本书封面看起来是簇新的,书页的边角却已经有点卷了,看得出来主人翻得很勤。而他只需要扫一眼书名,发现都是几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的时候,他便大概知晓了他的青年这次所面临的,似乎庞大无边的沮丧和迷茫到底来自何处了。

 

       信息时代,基本上谁也做不到两耳不闻窗边事的,更何况明楼这样做研究工作的,多多少少都是心里有数的,不过是几个念头在心里打了个转,便已经猜出个八九成了。明诚自他进门一刻就抬起头了,见他走近了就把书给合上了,微笑着对明楼打了个招呼。

 

       “在看书?”明楼蹲了下来,刚好与青年平视,顺手把他身后的窗帘给拉下来了,”说了多少次,不要在阳光底下看东西,眼睛不要啦?”

 

       明诚抿着嘴笑了笑,没说话,反倒让明楼走了会儿神,想起了几年前,同样是夏天,同样是下午,同样是穿着家常衣服的抿着嘴笑的明诚。他随手拿起明诚手边的一本书,”这本书我书房有,何必买。”

 

       “我喜欢一边看一边写写画画嘛。”明诚挥了挥自己手上的钢笔示意。明楼翻了翻,确实如此,德国人的著作被明诚中文英文德文的批注塞得密密麻麻,遑论是各种的符号标记与划线了。明楼并没有打算阅读明诚写的那些批注,把书重新放回了原处。

 

       “老师布置的作业?你不是才大二吗?怎么就开始看这种书了。”

 

       “唔......不算,是我自己想翻来看一下而已。暑假那么长,不想浪费。”

 

       明楼读书的时候,也曾经遇到类似的状况,只不过那时候个人内部的因素是他迷茫的最大根源,也曾有过像明诚一样试图求助于前人的时候。也许明诚只是单纯想知道一些东西,也许他是时候需要建立一套自己探索、了解世界的方法,又或者,他想寻找一个答案。

 

       但归根究底,这种热情与沮丧都切切实实地标志着青年的成长与独立,并不需要他人的安慰或是帮助。明楼没有说些什么,更不打算像大姐希望的那样,插手明诚如今这种复杂的情况,而明诚,自那日起,除却偶尔会去明楼书房借一些外头已经买不到的书,间或问明楼一些晦涩的名词、定义以外,的确从未曾直接问过他什么。

 

       明楼怅然又欣慰地发现,明诚终究还是开始了某种复杂却又模糊的思考,尽管等待他的可能不再是一个熟悉的,充满欢欣与希望的世界。作为弟弟的阿诚已经不再是从前对自己近乎透明的孩子了。再迷茫,再沮丧,但作为朋友的阿诚,他总会找到他自己所相信的东西,想要的答案。

 


       这段日子以来,和明楼无需言说的默契,以及独立带来的沉默,偶尔会让明诚想起自己高考那一年。厚厚的参考书和报考资料堆在案头,他看着那些数字与条条框框,白纸黑字,难以想象自己的未来和可能也许都在这一个选择之间了。明台那时候还在准备他自己的考试,而大姐是问了一轮经验教训回来,却被大哥拦下了。

 

       “让他自己选吧。”明楼说。

 

       诚然,也许是从小独立惯了,或者说,靠自己已经成了一种刻进骨子里的习惯了,他从没有想过要在决定自己未来的时刻依赖家人的意见。但一旦真正知道,这一次,他敬仰的、信赖的大哥放开了手,把一切选择的权利与责任都交到了他自己手上,明诚反而少有地惶然了。

 

       到什么地方念大学,念什么,选择师从何人,参加怎样的社团与活动,乃至到成为一个怎样的人,从高考这个里程碑重新出发,明诚终于深切地感受到前路的迷茫与无限可能。他亲爱的兄长不再是他的指路人,保护者,甚至追赶、模仿的榜样,但他却坚定地相信着,无论如何,明楼始终是在他的不远处的。

 

       “阿诚,”谢师宴结束之后,明楼开车到酒楼把已经微醺的明诚接上车,摸了摸盯着自己两眼发直的青年毛茸茸的头顶,”有些路,需要你自己走出来。”

 

       明楼收回手,直视前方踩下油门,而明诚则坐在副驾驶座发呆,两只又圆又大的眼睛不知道盯着前方那一个方向,长久地不眨眼。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明楼忽然想起他从桂姨的家,一栋又脏又旧又拥挤的出租屋里接走阿诚时的场景,那时候的阿诚仅仅只是认得他,不挣扎而已,但在经受长期的虐待,被长期地关在房子里之后,他几乎无法正常地与人沟通。从出租屋到姐姐开的车,短短一程路,他吓得抓紧了明楼的衣衫,眼睛微红地把脑袋埋在明楼的肩膀里不敢抬头,衣领被扯得差点勒住了明楼的脖子。

 

       但快十年过去了,他的青年已经成长成一个这样优秀的人了,他从晦暗与绝望里走出,有了能自己面对前路的能力了。

 

       你会走你自己的路,会有自己的选择,会有你自己相信的东西,会过你自己想要过的生活。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需要明诚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凄风苦雨披星戴月地走出来的。

 

       醉眼惺忪,可心里头还是明白的,明诚忍住了没问他,那你会继续陪着我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兄长也好,朋友也罢,没有人能陪伴另一个人一辈子,明白且理解对方的一切想法。灵魂是生而孤独的。

 

       就像今日。

 


       明诚拿着那本之前明楼翻过的书,以及他的手机敲响了明楼书房门时,着实让明楼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但在明诚踏出这一步,面对着明楼,看着他两只手交叠着放在书桌上,真正做出了聆听的姿态时,自己倒是一下子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又或者是在那一个瞬间,明诚再一次意识到,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逐渐独立于他曾经依赖的兄长,他怀着自己想法的同时,越发感受到原来自己是做不到了解明楼的想法和选择的,尤其是踏出到一个过往他与他的兄长从没有讨论过,无关柴米油盐,风花雪月的领域。

 

       而这个时候,也只能感谢他与明楼之间,那些不需要明言的默契和细节了。

 

       明楼偶尔看些枯燥又不需要太多注意力的文件时,会在书房里放些音乐,久而久之也对音响有点了解。今夜放的是恰好是一只颇旧的蔡琴,旋律如流水缓缓铺满整个房间,宛如天籁的女声翻唱着一首很旧的歌曲。


 “……

你的影子闪进了我的心房,

你的言语你的思想,

也时常教人神往。


我总是那样盼望,

盼望有一个晚上,

倾诉着我的衷肠,

……”


       明楼刚从文件里抽身,还戴着他颇有点老派风格的细框眼睛,向明诚拿着书的那一只手伸了过去,明诚便自然而然地把书放到了他的手上,并把自己的手机锁了屏,随手放在了书桌角落。

 

       “怎么了,哪里看不懂?”明楼翻开书,密密麻麻都是明诚端正的笔迹,各色各样的符号,有划线的,也有打问号的,青年人的想象、热情与怀疑都在只言片语之间表露无遗。

 

       “我能问一下,大哥的看法吗?”

 

       “我?”明楼一时间有点愣,下意识就问,“什么的看法?”

 

       “所有。”

 

       “对这本书?”

 

       明诚被他反问得有点踌躇,似乎有点急,有点不知所措了,咬咬牙还是把手机给抄了起来,递给了明楼。

 

       “所有。”

 

       这次,沉默不语的反倒是变成明楼了。他把书重新合上了,也没有接过青年手里泛着微光的电子设备,只是面对着他,淡淡地微笑。

 

       “你觉得,他说得对吗?”明楼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指了一下书的封面处作者的名字,对于整个欧洲,乃至整个世界都如雷贯耳的名字,“你先说说你的看法,我知道,你最近看了很多和这个作者意见相反的书。”

 

       “我不知道。”明诚只要一思考,眉头就会不自觉地微微皱起来,“我一时觉得,他说得很对,但有时又觉得似乎不太对。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觉得谁对。”

 

       明楼想起书页里,明诚打下的那个小小的,红色的问号,在某一行,某一本书,某一种思想下打下的问号。

 

       “这很正常,阿诚。”明楼脱下了眼镜,“资产阶级姑且会反对卢梭,能被所有人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同意、支持的思想是不存在的。”

 

       “我也说不清,但是……”明诚似乎在努力地措辞,说话一开始很急,又突然停了下来,“但我我想知道,之所以会有那么多人相信这个主义,支持他,相信他,当然是因为里面有他们想找到的答案。”

 

       “但你不是为了某种思想而存在的,”明楼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领着明诚往书房里的沙发上去,面对面地坐了下来,“你首先得是你自己,有了自己的想法后才会知道,你到底支持什么、相信什么。为什么要急着把自己往某一个概念里面套呢?”

 

       明诚低着头,依然皱着眉,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憋得辛苦却无法表达。某一个瞬间,明楼心底忽然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冲动,想要伸出手,抚平青年越发紧皱的眉头。

 

       可是他没有。

 

       “大哥,你觉得……”明诚顿了顿,抬起了头,与他四目交接,“你觉得,这个世界真的会越来越好吗?我意思是,以后它到底会变成怎样。”

 

       “‘好’的定义是?”明楼把明诚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难得带了点俏皮意味地侧了下头。

 

       “我以前是信的,而且也觉得事实也是如此。”那本书依旧捧在明诚手上,短短时间内,内容几乎已经是烂熟于心了,随手一翻便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我不想轻易受别人的影响,但是自己也有很多东西想不明白。例如说,事物都是曲折发展的,为什么这样确定呢?怎么定义曲折,怎样定义发展,这些事我越想越觉得迷茫,有时候就忍不住沮丧。”

 

       模糊的冲动逐渐清晰,一个念头在心里滚过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动作已经先于顾虑出发了。明楼抿了抿唇,在明诚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又轻轻地揉了一下,带动似乎快要开始垂头丧气的青年身体也跟着摇了摇。

 

       “可能,我是说,可能,”明楼说,“这个世界不像你原本想的那样好,也未必像他们说的那样坏呢?你既然已经开始看书了,自然也知道,只有你自己的思考才能让你所有的问题都得到满意的回答,这个世界到底会怎样变化,又应该怎样才会变‘好’,这些都是你将来会面对,会去做的。”

 

       “我……我吗?”

 

       “当然。”明楼把搁在明诚肩膀上的手收了回来,“只要你不要放弃去看,去想。”


       哪怕是在沮丧,孤独,迷茫里。

 


       明诚没说话,咬肌有点突出,明楼却感觉到他一直紧紧往内缩着,甚至有点发僵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下来。未几,青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又问了个十分跳脱的问题。

 

       “如果我们活在民国,大哥你觉得我们会怎样?

 

       一片混乱的年代,什么都可能是真的,什么都可能是假的,似乎已经教人绝望不已了,却又似乎无论何时何地,土地之上都存在着热烈不息的希望。鲜血与泥土混在一起,炮火焚烧过的土壤被灰烬覆盖,依然能从间隙中生长出一株又一株的幼苗,死亡与灾难过后,生命依旧会破土而出。

 

       “我不回答你这个问题,你这是在给我挖坑。”明楼忽然笑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往办公桌走的时候又补了一句,“但我相信,你会是那种无论选择什么,都会有坚定信仰,甚至原因为她付出一切的人。”

 

       “我也相信,要是大哥生在那个时代,您无论选择什么,都一定是个爱国者。”

 

       明楼刚准备坐回他的转椅上,闻言愣了愣,抬头时对上了明诚微弯的眉眼。两个人重新回到了一开始的位置,明楼坐着,明诚站着,只是这一次,隔着办公桌的两个人相视的时候终于都是淡淡的笑意了。

 

       明楼从自己的书柜里抽出一本厚厚的书,因为熟悉,他甚至不需要转身便能找到那本书。他把它递到了明诚面前,微笑着看着他的弟弟,他的朋友,然后把书翻到了最后一页。

 

       已经有点泛黄的书页边角有多次翻阅留下的折痕,最后一段话被人圈了起来。

 


       “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福利而劳动的职业,那么,重担就不能把我们压倒,因为这是为大家而献身;那时我们所感到的就不是可怜的、有限的、自私的乐趣,我们的幸福将属于千百万人,我们的事业将默默地、但是永恒发挥作用地存在下去,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们将洒下热泪。”


 

       Fin.


June
30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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