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心祝福你,捱得到,新天地。

 

[谭赵] 忘掉种过的花

*复健艰难,OOC突破天际,文笔极渣,慎。某位老师别看,不要拉黑我。
*BGM是谢安琪《喜帖街》,阿谢的目录点我


        赵启平一辈子,离死亡最近的一瞬间,莫过于是在一张发皱发黄的纸上写下了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的遗嘱。

        他是教授最得意的学生,是朋友眼中最迷人有趣的年轻人,是未来人人赞颂敬仰信任的赵医生、赵教授,他是今天一架国际航班上面临生与死的平凡人。赵启平被骤然大亮的灯光和其他乘客陆续发出的哭叫惊醒,完全听不清广播里空姐毫无温度的声音在说什么,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怀里揣着的一张白纸。

        写什么?他拿着空姐塞给自己的一支出水不顺的圆珠笔,几次想下笔又把手收了回来。他赵启平一辈子还有那么多可能,任何一个都绝对比葬身天穹要好上太多。

        千尺之上,生死之间,赵启平最无法割舍的,果然只是那个惯会在小别时,在电话里把他逗笑又惹哭的男人。小赵同学终于变成了小赵医生,谭老板也终于变成了谭总,兜兜转转经过了多少,在赵启平混乱的大脑里过一转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深呼一口气,正准备下笔的时候,广播再次响起,身边一直咬着嘴唇写字的小姑娘忽然松了一口气,终于哭了出来。

        上海太小了。即将降落的时候,赵启平把额头抵在舷窗上,天色未明,灯火璀璨的上海犹如一片由无数线与点织就的光海,漆黑一片的天际竟然还盘旋着另外几架飞机,灰白色的钢铁大鸟与他遥遥对视,沉默不语。

        但上海也太大了,在人群里告别转身,一转眼就再也找不到了。


        真真正正说再见那天,是个晴空万里的日子。上海热得人大汗淋漓,风倒是很大,但吹到人身上都是滚烫的,越发粘腻。赵启平幻想里的拉着行李箱,放下钥匙的狗血场面都没有,留在谭宗明家里的私人物品实在不多,有些也确实没有带走的必要。

        打包好了放到车上,在公寓楼下发动车子,即将踩下油门的一刻,他侧过头,被清亮日光铺满的高楼依然是他当初住进来时的样子。这日阳光实在太好,不得不让人有种充满希望的错觉,越是这样的情景,反而越觉得要说再见实在是件过分煽情的事情。

        重新出发吧。

        离开一份做了好几年的工作会不舍得,常去的面摊倒闭了会不舍得,哪怕是目送一只偶尔出现的流浪猫从自己的脚边离开,也会不舍得。更何况是一个人。

        也多谢谭宗明默契地没有露面。不然两个人面面相觑,站在曾经胡天胡地的公寓门口尴尬又煽情地说再见,只消想象一下场面便知道,并不是谭宗明或者赵启平会做的事。热烈到不顾一切的开始,得体而平静告别的结束,才是正道。

        归根究底,他默契地没有陪谭宗明走下去,从轰轰烈烈与世界抗衡的闹剧中退场,而谭宗明,也在赵启平拿着出国进修的邀请时,默契地不曾提过任何去与留的问题。


        赵启平是个在某些场合里特别有仪式感的人,例如当初在那辆在鬼门关走了一转的飞机上带下来,还没有来得及下笔的“遗嘱”,后来被他叠了起来贴在自己在医院的柜子里。每次无论多丧气,只需见了那张“遗嘱”便会觉得,只要活着的话一切都不会太差。他开车从谭宗明的公寓开出几个街口,又拐到附近他最喜欢的咖啡店,一边开车,一边想,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光顾,需要以什么饮品结尾,才能衬得上大概是这段感情里最为轰烈最有仪式感的一日。

        咖啡店店面不大,平时多是居民上班途中带走一杯热腾腾的美式提神,又或者下班路上买下最后一块小蛋糕带回家中,很少逗留,因此也只有临街的位置放了两张木桌并靠椅。


        从前赵启平最喜欢这里的栗子蛋糕,甜而不腻,而谭宗明最青睐这里的冰手冲,光顾多了,店员自然也认得这两位长相绝对教人难忘的熟客。赵启平不过一打开门,便有相熟的店员打招呼,“赵先生下午好啊,今天这么早下班?”


        赵启平的笑容滞了一刻,总不好跟别人说自己是为了搬家刻意请假,“今天轮休。”

        “这样。”围着褐色围裙的小伙子也没细想,“今天喝点什么?”

        赵启平抬起头,头一回这样认真地一行一行细看菜单上五花八门的内容,想了半天没结果,只好笑着对小伙子说,“我要一杯中杯冰手冲,加一份栗子蛋糕,带走。”

        也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光。赵启平发现自己在这边居住少说也有两三年,似乎还是第一次这样安心地坐在这家小咖啡馆里,有这样的时间和闲情打量店里的装饰。各色的咖啡豆,咖啡冲煮的器具,咖啡师获奖的照片、奖牌,大概是店主旅游时带回来的纪念品,错落有致,竟然也把不大的咖啡馆布置满了。上海咖啡馆比便利店还多,亏得他们还能为了情调,也为了生存做到每一间都有不同的风格装饰。

        赵启平为着和店员聊天,就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一条腿随意地架在横木上,袖子卷到手肘。他无意间看到了出品位置的墙上贴着一张小小的宣传海报,知名的海归大提琴家即将在上海演出,海报最底的一个角落有这位演奏家的签名,后面还用花体写了一句话。

        “All for love and the world well lost.”

        赵启平被这句早就被鸡汤故事用烂的话酸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低着头摸了摸鼻子,又忍不住愣愣地发了会儿呆。

        美人也好,江山也好,他却突然想起了倾城之恋。

        走得慢了些许的老钟,吱吱呀呀拉过去拉回来的胡琴,缝纫车声中间或出现的女人叹息声,都是赵启平所熟悉的上海,再怎么发展、变化,老上海的月光都是刻到每一个上海人骨子里去的,连恋爱,似乎都要轰轰烈烈,叽叽喳喳地闹上半辈子的。如果没有香港陷落,范柳原和白流苏到底能不能走到一起,乃至相濡以沫,白头偕老,一直以来都是赵启平看张爱玲的头号心结。

        香港陷落是国家不幸,却阴差阳错成了一对本不可能厮守的爱侣,你看他太花心,他看你太讲究,谁知炮弹一下来,生与死就在那一瞬间跑过眼前,才知道许多事无需要太计较。赵启平难免想起那年游个学都险些飞机失事的遭遇,想起千尺之上不能打电话,面对一张雪白的烂纸写遗嘱,却只渴望再听一次谭宗明喊他启平的声音。

        要是回到几十年前战火纷飞的日子,上海陷落,人人只顾着自己活命温饱,未知身死处的恐惧无处不在,大概他与谭宗明才能顺顺利利白头到老。哪怕是死,至少骨和肉都是揉在一起的。更了不起些,说不定他与谭总还是对革命伴侣,被抓到刑场上,面对枪口,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承认身边的同性便是自己的爱人,也是自己的同志,枪声一响,至少死得光明正大。

        只是若让他活在21世纪的写字楼、互联网的流言蜚语里,让他亲眼亲耳见证谭宗明活在这样的禁锢里,永远在往光明里进一步还是往黑暗中退一步的边际中权衡博弈承担后果,上海依旧屹立不倒,他们却只能分道扬镳。

        赵启平不愿意让谭宗明等他三年,谭宗明更不愿意让赵启平为他忍耐一辈子,哪怕是他们自己,也深深明白,“牺牲”是感情里最为无用的东西,放在这两个人的感情里最是如此。

        即便是分手,较之无可奈何,明了与默契总是多了点温馨。


        “我们店主可喜欢曲和老师了,两个人私底下好像还认识呢。”小伙子打断了赵启平漫无边际的发呆,以为他走神是因为那幅海报,便也接了话头说下去,“好不容易等他回国演出了,偏偏她也去不成,真可惜。”

        “你们店主工作忙吧?平时在店里好像也很少看见她,是不是又得出差啊。”

        “赵先生你还不知道吗?”店员微微一愣,“我们下下个月就搬了,这边的租金越来越贵了,到时候忙得焦头烂额的,怎么可能有时间去看演出。”

        赵启平一愣,“搬去哪?”

        “其实还没定,新区那边有几个铺面都不错,店主还没决定。”

        赵启平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什么。自己搬走,本着仪式感来最后买一次咖啡是一回事,熟悉的地方搬走,不再留在原地,又是另一回事。

        他加了店员的微信,拿了咖啡和蛋糕就出了门,回到了车上。即将离开前,他再一次认真地看了一眼咖啡馆的门口,倒是比一个小时前离开他与谭宗明的公寓时更深刻地感受到,“这次大概真的是结束了。”


        旁人只知道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爱情故事浪漫如斯,慨叹抛弃所有的君主情深专一,却没有人介怀过另一个主角,只能永远活在“我为你舍弃了那么多”的沉重阴影里,除了牺牲自己原有的一切之外,别无他法。

        赵启平只要一想到二三十年后,也许就不得不与深爱过的人丑陋地互相指责,互相数落,喊着“我为你牺牲了那么多”,就觉得鼻尖眼角酸软。如今的谭宗明风华正茂,二十年后大概就与自己一样是个白发苍苍,弓着背的老头子了,住在空荡荡无人的旧房子里,任何一件琐碎的小事就能让两个人唉声叹气,我当年为你出柜,股价跳水都是我努力撑着;我当年为你放弃出国留学机会,为你担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难听说话……

        不,他与谭宗明不可能这样沦落到这样。最差最差,都还是两个风度翩翩的老头子,光鲜得体,说不定还能恩爱到老。只是“牺牲”这种东西,一旦在心里扎了根,便只会是个不断堆积的心结,今日明日不爆炸,就能真的掩耳盗铃一辈子吗?

        到底是与世界为敌,旁人把我们排挤得除了紧紧相拥潜藏到某个角落以外别无他法,还是我们自己作茧自缚,企图利用彼此逃离原本生活的枷锁,却只能苦苦纠缠着坠入深渊。追求自由,本就是一个遮天蔽日,永远无法逃离的死局。

        或许,做人还是应该现实一点,从倾国倾城的传说中醒过来,被上海六月下午的阳光烤上一烤,说不定脑子还能清醒一点。

        为某个人放弃某件事牺牲自我,似乎很悲壮很浪漫,然而感动的不过是自己。

        说出分手的那天晚上,气氛也很现实,没有丝毫的戏剧起伏。赵启平一只手拿着出国进修的邀请函,一只手胡乱地调着电视频道,静静地等谭宗明回来。似乎两个人都早有预料,真正说出口的一刻反而像一场和平顺利的会谈,倒显得电视里狗血偶像剧的台词语气、煽情气氛格格不入。

        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在机场最后与男主角紧紧相拥,转过身的一刻就在恋人看不见的地方捂住嘴巴默默掉眼泪。

        现实中的谭宗明从背后抱住赵启平,嘴唇的热气扑在他毛茸茸的后颈上,轻轻地落下一个无比温柔缱绻的吻。

        去吧,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出国进修吗?他又亲了一下他的脖子,有点发痒,赵启平下意识缩了一下,终究是贪恋怀抱的温度,不舍得挣脱。

        电视剧里的男主角终于拉着行李追了出来,与女主角在机场门口深情拥吻。少女脸上是掩不住的红晕,青年擦掉她眼角的泪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我决定不去读书了,我要为了你留下来。

        赵启平在谭宗明松松的拥抱中转了身,反过来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我从来都不觉得与你在一起会辛苦,我一点都不后悔。

        他侧过头,亲了亲谭宗明的耳垂。

        我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下去,做你想做的事业,然后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儿女绕膝。

        谭宗明的身形晃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赵启平。


        你会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医生的。


        美国。对赵启平而言,并不是个陌生的地方。从前也试过去游学,吃了个把月的牛扒薯条,吃得一脸痘痘重回青春期。刚好谭宗明要去纽约出差,特意抽了两日空改行程去看他,从上海带来的小笼生煎已经有点发软发潮了,但在赵启平眼里绝对是上等的佳肴,吃了个狼吞虎咽。

        谭宗明一边笑着看他吃,一边偶尔轻轻地扫着他的脊背。到了晚上,小别的两个人自然滚到了床上,赵启平也不忘咬牙切齿地说,怪不得别人说留学生的手艺是中国第九大菜系,诚不我欺。

        谭宗明笑着咬他耳朵,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用气声在他耳边说,出了国,就没有蟹粉小笼,没有生煎,没有腌笃鲜,也没有红宝石了。

        气得赵启平突然坐起来,来势汹汹地咬了他嘴唇,手下的动作也趁着谭总不备时玩起了突袭,谭宗明顿时收了声,笑眯眯地盯着他,呼吸却明显地加重急促了起来。赵启平手下动作不停,抵着他的嘴唇又凶又湿地喊了一句,叫你说,大半夜也饿了。

        能怎么办,谭宗明自有办法能喂饱这个他恨不得一辈子捆在身边的秒人。热恋中的人眼中只有彼此,就像心心念念的家乡菜,大洋彼岸也不足以阻隔想要时时刻刻呆在一起的欲望。

        他不打算对美国说你好,自然也不需要对上海说再见。


        有一次,赵启平回了父母家吃饭,刚好路过附近的一家酒吧,那是他刚与谭宗明在一起时,两个人常去的,没想到也已经空置。往日一到晚上便是光影绚丽的大门,如今已经紧闭,他与谭宗明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两个人都觉得遗憾。

        而分手后,赵启平回到他从前自己住的loft,和父母离得很近,自然也离那所酒吧不远。临出发前几日,他一个人走过那条路,梧桐浓荫掩炎夏,满城的知了嘶声力竭地叫,再次经过的时候,却已经是一片破败砖瓦,连同旁边一块地方被围了起来,只等待未来某日就会被新的建筑覆盖。会有新的沙土砖瓦,新的人与新的故事,楼宇街道有清拆有重建,人也是如此。

        世界从不停止运转。

        他站在路边,盯着那片砖瓦发呆,似乎还能记起几年前自己还是学生,他和谭宗明最初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酒吧角落里,两个人曾借着昏暗灯光和酒意上头偷来的片刻光明正大,细语、低笑,以及眼神相触时,舍不得拒绝的一个个亲吻。

        在谭宗明努力掩饰的期待目光里,赵启平走进酒吧舞台的聚光灯下,微微凌乱的头发与空气中的尘埃似乎都会发光。唱的是当时传遍街头巷尾的粤语歌,连从小到大,粤语都是从港剧港影里学来的赵启平都会唱上一两句。歌词其实不是特别的柔情蜜意,只是当时坐在麦克风前,迎着昏暗处谭宗明温柔的目光,哪怕是再寥落的歌,也被当时的赵启平唱出了甜蜜又神情的感觉。

        站在工地前,赵启平努力地回忆着那首已经好几年不听的歌到底是怎样唱的。

        坐在麦克风前,赵启平眼里除了手机屏幕查出来的歌词,便只有昏暗处谭宗明的目光。



        “忘掉爱过的他,当初的喜帖金箔印着那位他,裱起婚纱照那道墙及一切美丽旧年华,明日同步拆下。

        忘掉有过的家,小餐台沙发雪柜及两份红茶,温馨的光景不过借出到期拿回吗。”


        终需会时辰到,别怕。


        Fin.


送给某位点了谭赵BE梗的谭赵大拿,为了你的人生安全我就不艾特你了,但还是要跪谢你的封设和排版嘻嘻嘻嘻嘻

August
06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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