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心祝福你,捱得到,新天地。

 

[楼诚衍生] 三千年前 3

*虽然这章是南璞但这是个架空,琰琰的庙号是我编的不知道和lyb2有没有冲突。

*第一个章节完结了,我可能得缓两天,日更太难了。

*阿谢的目录在这里,一在这里,二在这里。祝某位老师生日快乐(不太应景貌似?),以及冬至快乐。


       石副使对他说,天底下,谁都逃不过命。


       陈先生不信命。可是他不得不信真枪实刀。


       他们居然中了埋伏,车架毁了,车夫与马匹一同掉进了深不见底的陷阱里,侍郎官留给他们的一个小厮,为了保护他们中了当胸一箭。


       为什么是居然,因为没有人能想到他们平安无事出了青州,过了与异族战争打得最激烈的边镇,居然在金陵郊外中了埋伏。


       国都郊外的埋伏,呵呵。愚蠢得让人一猜便知到底是谁要置他们于死地,也聪明得让他们毫无还击之力。


       皇家的园林圣山,一夜之间,鲜血和隐隐约约的火光叫人看不到黎明的希望。



       陈先生是第一次见石副使用弓弩,他的轻功很好,轻盈得像从前琅琊山上的飞鸽一样,但弩箭终究是会用完的。石副使不是第一次见陈先生用剑,却是第一次见他要人性命。往日看起来连只鸡都杀不死的白衣郎中长剑出鞘便是从未见过的路数,轻盈潇洒得连鲜血都像入画飞花。


       他记得儿时听说书的先生提过,百年前的琅琊阁的剑法独树一帜,以速度之快、剑势轻盈行走江湖。可是早就随着颜桦山庄没落而失传于世,倘若还在世,那便应是这头发半束的陈先生如今的招式一般。


       左肩上的伤越痛,他越是轻松地想很多有的没的。


       陈先生其中一剑刺了骗,留了一个一身黑甲男儿的性命。他用剑尖挑着那人的脖颈,平静地问,为什么要杀我们。


       黑甲男儿沉默许久,终于说,侍郎官死了。


       怎么死的?


       谋逆。原本是要斩首示众的,太傅求情,赏了个全尸。


       何为谋逆?


       黑甲男儿终究是个男儿,他往泥石上啐了一口血沫子。谋逆,便是和当今圣上意见不合。蛮子给他开了条件,说保他皇位不失。


       所以便要来追杀有心抗敌的人?


       侍郎官计策再可笑,终究是个杀敌的意思。他们一行人再儿戏,终究是要正儿八经入金陵,听皇帝发话的。可是如今君心一念之间,他们变成了谋逆,成了影响两国交好的乱臣贼子,成了不得不杀的逃犯。


       陈先生生气得想笑,被石副使拉着跑,剩下的一个小厮原本还跌跌撞撞地跟在他们后面,终究还是仰面摔在地上,再无气息。


       石副使和陈先生被迫停了下来。江湖郎中蹲下去,摸了摸他背后鲜血已经凝固的伤口,再摸了摸他的手腕,自己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搁在膝盖上。


        石副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颓唐无力,似乎从肉体到魂魄都无法笑出来的陈先生。


       然而石副使原本抓着陈先生手腕的手一松开,陈先生仿佛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一样。这场面突如其来地让人觉得熟悉,他一个激灵,力气忽然尽力跑回他体内,狠命抱着了石副使清瘦的手臂。


       天色隐约有泛白的意思,黑夜还好,若是天亮了,他们搜山四五个时辰,他们两个必死无疑。听这动静,仿佛是知道他们俩不是一般流氓地痞,朝廷派了一支人数不少的精锐,势必要拿他们二人的命去交差了。


       不要干傻事,陈先生喉头发紧,沉着声说。


       我抱着小姚出去,你留在这里,懂吗?

 

       你要去送死。


       陈先生一双素日里总是笑吟吟的眼睛忽然睁大,死死盯着石副使,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和他们当初想见时那个骇人的样子一模一样。


       你又想丢下我一个?


       近南兄。


       这是石副使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叫他。他们在青州初遇的时候,他曾经告诉过这小副使,自己故乡在大梁的南边,爹娘便给自己取了个这样的名字。


       陈先生突然后悔了,当初就不该胡诌了这么个名字。


       在下……我懂你的心思。


       石副使努力放缓自己脸上的表情,让自己在这个陈先生难得不会反驳自己的时刻,显得稍微轻松、温和一点,但突出的咬肌还是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着。


       所以,你应该也能懂我的心意吧?


       他沾了暗红鲜血的手指碰上了陈先生同样打着颤的手指,意识到自己的手上血迹狰狞,他下意识要松开,却被陈先生的手覆上,不让他退开,死死地扣成一个十指交缠的样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你总得等我们出去了,认认真真跟我说一遍。


       陈先生从没见过他那么温柔,那么认真的样子。石副使温柔得简直好像不是在生死关头那样,没有接过他的话,径直说了下去。


       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怎么会有那么恼人的人,闹得好像要上天下地一样。但说起来也奇怪,每次和你说话,都觉得好像我们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我不相信朝廷真的会要我们的命。我得去弄明白,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报我师傅的仇。


       他像忽然想到什么一样,解下了已经被血糊住失灵了的弓弩上的穗子,塞到陈先生的手里。


       但是我不能让你死。


       他要起身,陈先生突然伸手,把他死死箍在怀里。他的力气比石副使还大,紧密的,温热的怀抱,能听到两个人胸腔里一颗心这一刻都在跳动。


       陈先生颤着声在石副使的耳边问,你告诉我,死有什么用。


       那不死呢?又有什么用。


       国之将倾,乱世纷纷山河易主,大丈夫可以为家国而死,可以为抗敌而死,为报亲人的仇而死,甚至可以为护送一个荒谬的和亲队伍而死。唯独不可以为自己而生。


       陈先生忘了,石副使从前是个捉妖人,他的法术没办法对抗一支来势汹汹的大军,但要对付他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石副使咬着牙,微笑着一根一根手指掰开陈先生僵硬的手,一个俯身抱起了气绝多时的小姚,甩到自己背上去,还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陈先生身上顺来的,侍郎官留下的信物别到小姚腰带上。


       无边的恐惧,汹涌的无力感犹如涨潮时的浪涛,迎面撞上了无能为力的他,把他卷入黑暗的深渊中。


       就这样看着石副使血迹斑斑的白色衣裳逐渐消失在夜色中,恰好与记忆里相似的背影逐渐重叠。


       一步,一步,消失了。



       陈先生没有再见过他。


       再也没有见过会说会生气,会无奈会使弓弩的石副使,甚至连他死去的尸首,他也没看到。


       他不知道自己维持着跪坐在泥地上的动作到底有多久,久到大概连石副使留下的法术都失效了,整个人依然无法移动,也无法思考,只能尽可能调动所有的精力,一直看着石副使离去的那个方向。


       他是被一只乌鸦突然从树林里飞出的声音唤醒的。


       树影摇曳,乌鸦绵长的啼叫响彻山林,墨黑色的身影逐渐远离。


       寒夜鸦飞,是大凶之兆。


       异兽的咆哮逐渐弱了下去,火把的光亮逐渐远去,弓箭、刀剑碰撞的声音似乎从来没有响起过。


       天亮了。




       王母心狠,至少留了仙女书生一年。今生的石副使只给了陈先生一个月,揭明心迹,只有那寥寥几句话,和一个拥抱。


       他最终还是没有听石副使的叮嘱。他让他离开金陵,他竟然直接走到宫门前。


       一百年了。那些埋葬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的记忆,就像是上辈子的事。


       也的确是上辈子的事。


       司命跟他谈判,告诉他所求需要付出代价,是想让他该断的时候立即断,老老实实继续等。


       可是又能怎样呢?他平时逍遥自在,实际上是个很较真的人,不知道是被大水牛传染的,还是他本身就是这样固执的人。他对着萧景琰的时候就很较真,现在遇上石太璞,一样很较真。


       他必须了结一些事,为了死去的石副使,为了侍郎官、车夫、小姚,也为了这个皇城曾经的主人,那个早已成为太庙里一座牌位的,他的爱人。


       陈先生步伐沉重地走到宫门前,在自己血迹斑斑的衣裳里找了片勉强算是干净,能看出原本青色暗纹花样的角落,撕了一片布帛下来。也无需笔,自己身上便有深深浅浅各种伤口,他赶在这些伤口奇迹一样自行愈合之前揩了一指尖血下来,在布帛上写了几个字。


       守在宫门前的禁卫何曾见过这样可怖的景象,一个男子鬓发凌乱,衣服上沾了许多凝固已久的血迹,不苟言笑地告诉他们自己要见当今皇帝。


       我是朝廷要犯,有要事需要在死之前禀告陛下。


       他胡乱折叠好的布帛放在掌心,难得恭敬,双手奉给禁卫。


       你们把这个交给当今圣上,他看了之后,要我性命,我无话可说。


       禁卫们见陈先生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寻常人,再者近日陛下不正在清算所谓“谋逆”的罪犯们吗。事关紧要,禁卫们扣下这江湖客后立马往皇帝宫里跑去。


       他抬头,见宫城里的天空灰蒙蒙的,沿途洒扫的宫人窸窸窣窣地说着小话,对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陈先生指指点点。他被押着来到皇帝书房外时,还能听到里面女人轻柔的笑声,诉说着白日嬉闹的荒淫。


       他上一次来到这个朱墙高耸琉璃瓦的地方时,里头坐着的人还是萧景琰。不知道要是萧景琰看到这一幕,见到自己的子孙后代与当年为之宵衣旰食的江山落得今日的下场,到底会有何感想。


       但他看不到了。连石太璞也已经死了。


       国之将倾。


       皇帝几乎是在拿到布帛的一刻就尖叫着让禁卫把陈先生押进来。


       你是谁?


       年轻的皇帝一脸惊恐,一把将手中的布帛往地上掼,指着陈先生厉声问。


       你怎会知道这个?


       陈先生向押着自己的禁卫示意,挑了挑眉,要伸手去捡地上的布帛。禁卫一时无措,也就松开了他。


       布帛上,由暗红色的血液写就的,不过是个茶方子。


       芷萝宫桂花三钱,梅岭冬末白梅三钱,靖王府初冬松针三钱。另,琅琊山雪水一壶。


       许多人捕风捉影,说那位年轻有为却早逝的君王与琅琊阁同样早逝的少阁主关系甚好,萧家子弟在琅琊长大,他还在琅琊阁留下一张御笔茶方子。可是如今这天下间,除了皇家少数人还能探听先人旧事,心照不宣知晓这几味东西背后深长意味,恐怕也只有他知道这方子上写的到底是什么。


       你到底是何许人也!


       天子一怒,角落里站着的禁卫和妃子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陈先生平静地说,陛下,您相信前世今生吗?


       妖言惑众是死罪,你知道吗?


       那陛下您残害忠良,通敌卖国。来日陛下西去,又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武帝,又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你放肆!刁民如何懂朕的用心良苦,又如何敢提武帝?


       可是。


       陈先生忽然笑了,可是你杀了他。



       年轻的帝王瞳孔在一瞬间放大,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停留在胸膛被长剑刺穿的一瞬间。


       禁卫们还来不及看清这看似文质彬彬的男子到底是从何处抽出一柄长剑,胸口一热,长剑已经干净利落地从他们血肉中抽出了。


       如花般美艳的妃子吓到连叫都叫不出。


       时值正午,清浅日光透过御书房的窗户透入,飞溅的血色在逆光中宛如金色的水滴。陈先生面无表情,任由血珠子溅到自己脸上,仿佛百年前,他也是在这御书房中,推开长窗被恼人的春雨沾湿衣裳罢了。


       琅琊阁的剑法在这一刻,在他手上变得轻盈又诡异。曾经的琅琊阁主依旧白衣飘飘,拿人性命也干净利落,连死亡都变成了一场寂静无声的盛大典礼。


       这个国家早就死了。



       外族登基的第一日,昭告天下必须易服,老百姓若是不换成他们的衣装便格杀勿论。


       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离开了金陵,回了琅琊山。


       在荒废得像从未存在过的琅琊阁门前,陈先生穿着一身玄色衣裳,腰带上配着那枚光泽温润的玉坠,拿在手里看了十多天,他终于能看出来,这大概是只胖鸽子收着翅膀,傻里傻气的模样。


       他为石副使烧了些纸钱。那日他留了妃子的性命,问她是否知道名叫石太璞的副使下落。女人被他修罗一样的神态吓得哆哆嗦嗦,牙关打颤半天才憋出一句,听说是……已经拖去葬了。


       司命那个杀千刀的,我当初忘了问他我到底要等多久,看来还得去找他一趟。你说我要是不吃不喝下去,会不会死?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剩下所有的纸钱全部放进了火盆里,看那火舌吞没了一切。


       水牛总说我没个正经,想到什么咋咋呼呼就去做了。我现在开始觉得,也是时候改了。


       他站起来,山崖萧瑟的风吹起束起的发髻中散落的几根发丝。从高处看下去,山河易主,江山换代,依旧是一片人间与江湖的繁华热闹,悲欢离合,年年岁岁花相似。


       爱怨结,离恨苦,求不得。佛家之苦,他几乎尝个透。


       是不是各安天命,就像石副使当初在河岸边说过的那样顺应天意,老实认命,不强求些什么,他们都会好过一点?


       陈先生无声地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不应该去找你的。


       他把玉坠从衣带上解了下来,径直丢进火盆走入山庄,转身合上摇摇欲坠的木门。


Tbc.


December
21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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