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心祝福你,捱得到,新天地。

 

[东凯] 无人之境 番外二 冬

*RPS,真人无关,双方单身设定。

*《无人之境》番外,在正文尾声时间线后,很多零碎正文梗。番外一是北京的夏日

*没去过西班牙,所有有关描写要么是来自在板鸭的基友,要么是万能互联网。(唔

*狗O私都是我的锅。


[冬天该很好你若是在场

天空多灰我们亦放亮]

 

 

       靳东与王凯在格拉纳达的机场下地时已经临近半夜了。转机时出了点状况折腾了一番,下机的时候又被接近零度的空气迎面扑了一下,两个人早已是筋疲力尽。特别是王凯先前跑宣传跑得忙了,刚回北京的时候小小地感冒了一场。如今靳东更是如临大敌,十分自然地把人没拉行李的手揣到衣兜里,又为他紧了紧围巾,在王凯“你干脆把秋裤也穿上好了”的抱怨里把他塞到出租车里,直奔酒店。

       南欧的冬天并不算是什么美好的旅游季节,然而早了腾不出时间,太晚了又是靳东的生日,照例是回老家过的,不好四处去,便定在了十二月初。纵然不再是早几年凑个吃饭的时间都得匆匆忙忙赶半天的日子,可是王凯的电影刚下,靳东在母校客串的教职又不便请假。为了这一次旅行,两个人还是费了好些心思和力气。

       西班牙人对聊天的热爱大约与中国人打个平手,还在瑞士念书的时候,王凯的西班牙同学就热情得很,恨不得把手机里家乡的风景照全部发到社交平台上,平时若是有机会与这位“来自东方的同学”聊上一两句,大抵都是要邀请他有机会去西班牙转上一趟的,而且按他所说,马德里、巴塞罗那太喧闹太繁华,只有南部才是真正的西班牙灵魂所在。

       王凯那时候英语还不是特别流利,同学的英语又带了浓厚的南欧口音,交流便带了点趣味和无奈参半的困窘,然而也能记得同学口中浓墨重彩的安达卢西亚。当靳东提起年底与自己去一趟旅行时,自然便想起了这个听闻已久却从未有机会踏足的国家。

       哦,要论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重新在一起了,那倒是另一个故事了。多年前的那段有始有终的感情回想起来有点太坎坷,后来漫长的朋友关系便有点若即若离的感觉,两个人都在不紧不慢地等某个会导向“重新开始”的事情发生。王凯在瑞士的学位拿到手的时候,靳东“碰巧”在欧洲,也“碰巧”转到了瑞士,王凯也乐得做一次导游。异国他乡,许久不见,话匣子一旦打开,便很难关起来了。

       嘛,剩下那些不想也罢。毕竟半夜腰酸腿软坐起来,借着月光细细致致打量熟悉又陌生的枕边人,忽然就控制不住叹气流眼泪,最后把人也给吵起来塞到怀里哄到天亮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尤其在尽诉衷情之后,竟然借着翻涌情绪和生理反应主动缠上去又胡闹了一场。

       真是太丢脸了。

       靳东忽然感觉到身边的人抖了抖,以为是冷风从车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在打瞌睡的人身上,便趁着司机不曾发现的时候,把他另一只手都揣到口袋里握着,用暖烘烘的掌心裹起来。

 

       就在这样的半梦半醒间,出租车停在了两个人在市中心订的酒店门前。肩和背一旦沾到了床铺,在飞机上坐到僵硬的肌肉便叫嚣着舒爽,王凯立马就迷迷糊糊要睡着。靳东坐到他床边上,原本是想叫他起来,至少去冲个澡洗洗寒气再睡,眼皮都不抬的人却准准地把手搭在他腰上,松松地环了一下,年长的男人非常明智地不出声,不动作。

       只是这小混蛋抱就好好抱,睡就好好睡,纤长的手指还若即若离地在他腰背、小腹间拂过来扫过去是什么回事?

       坐在床边的人喉头刚开始有点发紧的意思,始作俑者忽然把手臂收了回去,收到了被子里,模糊地低吟了一声。靳东正准备弯腰去听他嘴里都嘟囔了些什么,却毫无防备被人推了一把。

       “你,过去睡。”王凯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声音有点沙哑,“不然干嘛开标间,快去。”

       “你刚刚做什么了。”

       趴着的人耳尖映着雪白的枕头显得更红,像是白兔受了惊,薄薄的耳朵抖了抖,“明天要早起,记得吗。”

       “那你刚刚还摸我。”

       王凯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没好气地瞪他,责怪三分钟前的自己实在是……色迷心窍,怎么可以忘记眼前这个冤家最是记仇。

       “你,快过去啊……”他用脚踹了一下靳东的小腿,没用什么力气地蹬他,“你坐在这里……我睡不着。”

       心猿意马。

       靳东听了后没觉得遗憾,反而觉得挺开心的,不动声色地给头还埋在枕头里的人掖了下被子,满足地躺到另一张床上。

       他拿起床头柜上搁着的书,顺便关掉了王凯那一头的夜灯,轻轻说了句“晚安。”

       一头乱毛的人没有回答,反倒是呼噜声突然大了起来。

 


 

       其实一开始,王凯更想去龙达。南部阳光,冷门小城,古老的斗牛场,同学口中“海明威都夸过最适合私奔和度蜜月”的地方。他心里记得真真的,私奔一个词在他心里翻来覆去无数次,最壮丽轰烈又最隐秘刺激的行为,多棒啊。他不止一次地想过,找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小镇,不需要多漂亮,私奔的道路尽头能有一间房子。房子里必须得有最地中海风情的白色窗帘和褐色木地板,小小的一间,足够把靳东给藏起来就够了。

       到了这个年纪,他们之间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靳东对这个想法表示很新奇。他演过刘彻,倒是第一次有人要让他演金屋里藏的那个人。最后去是去了南部,但翻了很久旅游攻略的“阿娇”坚持选了格拉纳达,美其名曰“可以滑雪”。但最后逗留的四天之内根本没有滑过雪,那就是后话了。

       很少机会能见到靳东那么主动认真,言之凿凿地决定某件事,况且对于王凯而言,去哪里不是去旅游,有眼前这个人,又有家能回,哪里不能去?他一时也没多想这热情从何而来,看着靳东兴致勃勃地订了机票。

       只不过千算万算,没想到最要紧的环节临时出了点意外。


       收到阿尔罕布拉宫门票近期都已被预定的消息时,两个人刚吃完一顿下午两三点的午餐,正压着古老的城市里弯弯曲曲的小路消食呢。王凯回头看见靳东忽然停了脚步,退回去几步看着他正蹙着眉盯着手机屏幕看,便把脸也凑了上去。

       “啊呀。”王凯把他拉到小路边上,仔细去瞧靳东的面部表情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沮丧了起来。年长的男人眉头皱得紧紧的,低头不断着划拉手机屏幕,活像面对期待已久的旅游却被告知“今天下雨”的小学生一样,不发一言。

       “别难过嘛,滑雪季旅游景点也多人,买不到也正常啊。”他轻轻用自己的肩膀撞了下靳东的手臂,“我第一次去北京考试的时候,故宫长城都没去呢。”

       靳东抬起头看他半晌,欲言又止很久,“这不难得来一次嘛。”

       “以后机会多得是,你怕什么。”王凯回头往人烟稀少的路口瞥了一眼,才伸出手指摁在靳东眉心,揉开他紧蹙的眉心,“你要是真的想看,那就明年来呗,要是忙,就后年。”

       “机会难得。”靳东一手把手机揣回口袋,另一只手抓起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指尖,偷偷摸摸地握在手心,放到另一边口袋里,不再说话,带着人继续慢慢地向前走。

 

       西班牙人的午餐时间晚,午觉时间自然也向后推了,格拉纳达又不能算是旅游大城市,如今这个时间街上行人很少,偶尔遇上的也只是打着哈欠的路人,或是街边昏昏欲睡的小猫小狗。

       两个人并肩而行,踩在小路被岁月和风雨打磨过的石子上,温热的衣袋里十指交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说之后的工作安排,说说身边朋友的见闻趣事,再说说这边的风土人情,或者干脆好几分钟不说话,享受冬日里暖意融融的静好。路上甚至还与一个眉目深邃的当地人擦肩而过,皮肤晒成古铜色的女士显然是看到他们藏到一起的手掌,但也只是微笑着对他们笑了一下。来自互相之间并不认识的人,但却埋在人的本性下对美好的向往、祝福自然流露微笑。

       在这里,他们两个不是明星,不是演员,甚至不是名人,只是平凡普通的旅者,自然有在日光之下牵着爱人的手,光明正大漫步长路的权利。两个人都没对刚刚这个美丽的短小插曲发表意见,王凯舔了舔嘴唇偷偷地笑,衣袋里戳了戳对方的掌心,反被宽厚的手掌更紧地钳制,指尖穿过指缝,变成了十指紧扣的姿势。

       买不到门票什么的,他应该气消了吧?

       整个城市像是由无数条曲折起伏的小路组成的,并不宽敞,让人想起上世纪的电影里的香港,漫长的坡道或者石梯总是电影重要剧情的取景地。这里的小路两边都是一两层的房子,涂着地中海风情白色的墙壁,天气好的时候阳光照下来,整条路都被照得亮堂堂的,十分舒服。偶尔还能看到住户的窗台上伸出的一两支不畏寒的石榴花,火红的重瓣像画家浓墨重彩又写意的一笔,就画在雪白的高墙上。

       那么红。靳东看着觉得熟悉,想起自己与身边人第一次正式的见面,他穿的也是这样颜色的衣服,鲜红的衣袍,金色的龙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这么艳丽的衣服穿得那么肃杀清高。

       不知道是当初太隐忍,还是如今怎么看他怎么好,回忆里红衣的青年就像阳光下摇曳的石榴花一样诱人,靳东想,当初自己竟然没有从一开始就对师弟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实在是……难以想象。

       不过,现在也不迟对不对。

       年长的男人余光所见,并肩的人依旧是和记忆里的红衣青年相差不远的模样,十年的时光就从两个人耳边飞快地流过。如今眼前的人墨镜下眉眼弯弯,紧紧抿着唇,努力绷着嘴角,试图掩饰每时每分都要突围而出的笑。自以为能掩盖起来的满溢幸福感漫出来,靳东觉得面前这个人,简直连鬓边的白发茬儿都好看,他都喜欢。

       有些事,往回看才会觉得心惊,觉得侥幸,他心里红衣青年的影像和眼前也迈入男人四十的爱人重叠在一起,才后怕这十年里,发生的任何一个可能都会让他们彻底分道扬镳,遗憾一辈子。

       然而此刻,脚下数百年历史的小路是真的,手心肌肤相贴的温度也是真,眼前要笑未笑的爱人也是真的。

       谢谢你爱着我。

       也谢谢我等了你。

 

       诚然这趟旅途他最大的心愿在阿尔罕布拉宫那里失了一角,可是道具组出了一点问题,导演就连剧本都扔了,没这个道理。

       靳东停了脚步,衣袋里还揣着王凯的手呢,自然只能一并停下。

       “王凯,你……”靳东说话速度很慢,几乎是一字一词地往外蹦,“你,你知道不,我……我为什么那么想去那个皇宫。”

       王凯一开始以为他还在为门票的事耿耿于怀,于是也严肃起来,收了笑。他认为这是一个设问句,便没有答话,圆圆的眼睛真切地盯着靳东的眼睛,好死不死,这漂亮的眼睛让说话的人更紧张了。

       靳东松开了王凯的手,稍稍向后退了一步,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样子甚至有点逗,可是他们现在谁都不敢笑。

       “那个皇宫里有个很漂亮的地方,叫……叫狮子院。”

       王凯看着面前的人把墨镜取了下来,他把墨镜塞到口袋里,手掌重新拿出来的时候,却多了一个窄而长的小盒子。

       他想逃,想叫,想哭又想笑,可是腿脚僵在原地,眼睛也不受控制地睁得大大的,像是只靠盯着靳东就可以有支撑起整个躯体的力量。

       “我原本是想在那里说的。”靳东清了清嗓子,在他面前打开了盒子,码着两只戒指,正是早前被靳东拿走,说是去“保养”的那一对。他把属于王凯的那一只拿出来,指尖牢牢地捏着递到他面前,还能看到新刻上去的一个“K”。

       “可是……唉不提了。”靳东另一只手取下了王凯的墨镜,清楚地看到了他通红的眼角,还有摇摇欲坠的晶亮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可是我还是很想说,你……要不要成为我的合法伴侣?我们回去要是没戏拍没书教了,另外一个人就要养家糊口;我生病了,你要作为家属给我签字,照顾我;我写遗嘱,你的名字会在最后成为我遗产的继承者……”

       还没说完,他便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王凯像只真真正正的狮子一样低吼了一声,扑进了他的怀里。靳东还得向后退了几步才站稳了,抱了满怀。

 

       十年前,这个人跑得气喘吁吁,在酒店里对着他说,王凯,你愿不愿意。

       那时候,明知那句承诺没什么用处,明知前路渺茫险阻,明知是交杯是鸩酒,他们也义无反顾要在一起,要抱要吻都是末日的狂欢,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但是现在,等待他们的未来终于是两心相随,岁月静好,遥遥在望的终于是云销雨霁的每一个明天,王凯却忽然觉得不真实。他以前分手前后,老做那个机场里的怪梦,惊醒了之后他想,如果以后有机会吧,某一天师哥拿上银行卡和护照问他找不要出国去,还是会二话不说跟他走。

       而现在,靳东就站在他面前,冬天的厚衣服撞在一起,耳边贴着都能听见靳东因为紧张加快的心跳,有力地真实地跳动着。他和他都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就站在午后灿烂暖和的阳光下,光明正大地抱在一起。

       十年前,十年后,都是这个人,甚至都是这枚戒指。有些事不曾改变,又有些事变了许多。


       “妈的,被你抢先一步了。”王凯的脸埋在靳东的肩膀里,胡乱地蹭着眼泪,“怪不得今天早上我找护照没找到。”

       “那,走吧?”靳东一手轻轻上下扫着他的背,让人平复情绪,一手晃了晃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拿出来的两本护照,“前面有政府办事处,去问问?”

       两个人的手再次在靳东的衣服口袋里重逢,缠在一起,十指紧扣继续向前走。靳东的右手摩挲了一下口袋里爱人无名指根被体温捂得暖和的指环,不禁感叹还是那只戒指,怎么现在摸起来手感一下子好了那么多。

       “我去,你口袋怎么能装下那么多东西。”

       “养‘衣’千日,用在一时。”

       “我看你是不怀好意,图谋已久……”

       “哦,要不要我给你回忆一下你的‘谋’?”

       “好了别说了快到了……”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新婚之夜,又逛了一天,情绪剧烈地起起伏伏过后本应早早回酒店歇着,享受安静缠绵,一生一次的洞房花烛夜。

       所以,他们俩是为什么会走进酒吧,和满满一屋子人一起看起球赛来了?蜡烛勉勉强强有了,说好的洞房呢?

       “路过,路过嘛,”对此王凯是这样说的,从小小的几只碟子里戳了一块烤章鱼递到靳东手边,“再说了,就像你想去皇宫一样,感受本地风情嘛。”

       靳东手指敲了敲桌面,把到了嘴边的一句“我那是为了向你求婚好吗”吞了下去。

       接近周末,又是本地球队的比赛,酒吧里的球迷都十分兴奋,偶尔有人摇动手中的围巾,欢呼和嘘声此起彼伏。即使只是一同看电视直播,气氛也很好。

       靳东是网球爱好者,对足球并不十分热衷,反倒是王凯喝着啤酒吃着tapas看得很认真,一惊一乍,叫出声、笑出声的样子完全就是年轻人的模样,很容易就把另一个人的情绪也带动了起来。在国内,过去连睡觉都得挤时间的生活以及各自的名气,别说去现场观赛,哪怕是溜到楼下酒吧、烧烤摊角落看场赛事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痛快事。

 

       中场休息的时候,王凯告诉靳东自己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足球,虽然现在不踢了,但还是有个看的兴头在。酒吧里人多,中场休息时插科打诨的人也多,丝毫不比比赛时安静多少,王凯只能提高了音量,加上四肢动作比划着,兴奋的样子看得他直笑。

       可是比划归比划,当王凯感觉到自己的手肘撞到后面某些软软的东西时,心里就直喊不好。一对刚好从他们桌边穿过的小情侣,衣着打扮顶多25岁的模样,男方的手臂恰好被王凯撞了一下,幸好他的女朋友刚好把两杯饮料都拿在了自己手上,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王凯有点慌了神,连声说了好几句抱歉,没想到小姑娘忽然嗤一声笑了出来。

       别说是王凯了,连靳东也挑了挑眉。这是演的哪一出?

       被他撞到的男生也笑了,对着王凯摆了摆手,又回过头去跟自己的女朋友说了两句,逗得小姑娘笑得直抖,动作流畅而自然地把手里两杯晃得快溢出来的饮料放到了王凯他们桌上,语速飞快地对着王凯飙了几句西班牙语,听得他一头雾水,只能勉强抓住一个“chinos”。

       在格拉纳达的这几天,王凯说得最顺溜的西班牙语就是“您能说英语吗”,虽然不敢说是万试万灵,但至少不至于手足无措。小姑娘含娇含嗔地看了自己男朋友一眼,又继续对王凯说了几句,说到兴起,连那个高大的男生都加入了,三个人逐渐聊得热火朝天。

 

       靳东原本是有点担心他们两个人被认出来的,虽说这里离中国实在太远,但也直到看见王凯也聊得一脸兴奋才放下心来。毕竟是温网的常客,靳东的英语也不差,只是在理解西班牙口音的英语上还是稍逊经验充足的王凯一筹,西班牙人语速又快,他便放弃了弄懂他们谈话的尝试,安心坐在另一端戳碟子里的小吃。

       直到下半场比赛即将开始了,人群开始陆陆续续地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小姑娘和男朋友才笑着起身与王凯道别,临走的时候她还对着靳东笑着挤了挤眼睛,当真把他吓了一跳。

       王凯看着靳东局促又茫然的神情,也不顾自己嘴里还叼着半截火腿片,盒盒盒就笑得前仰后合。等到靳东回过神来要问他到底聊了什么的时候,又嚷着“看完球再说”拒绝回答。

       小混蛋真是要上房揭瓦了,靳东心里暗暗想,今晚得好好教训一下才行。

 

       等到球赛结束,两个人离开酒吧,沿着酒店的方向慢慢走回去时,王凯才终于说了今晚的奇遇到底是什么回事。

       “小姑娘问我们是不是中国人。”他刻意模仿那个20出头的小姑娘,对着靳东挤了挤眼睛,笑得很欢,“然后又说我们长得帅,盒盒盒盒盒。”

       靳东轻轻笑了一下,没说话。现在究竟是冬天,晴朗的夜里更是冷得厉害,刚刚室内暖是暖,就怕一热一冷着了凉不好受,他老是挂心王凯的衣服有没有穿够,便停了下来给他整理衣服,把围巾重新围了一遍,王凯也仰着脸,露出雪白的颈脖任他动作。

       继续向前走的时候,靳东习惯性地去摸他的手,确认了还是暖和的之后便准备塞到自己口袋里去,猝不及防被王凯反勾住手腕,在冷风里坦然地牵在了一起。

       “刚刚的小姑娘原来正和她男朋友吵架呢,家里人不同意两个人恋爱。结果刚刚被我一撞,气没生成,还笑场了。”王凯没有去看他们暴露在空气中的紧扣十指,只转过脸去看着靳东平静地说话,仿佛光明正大地牵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一样。

       “这么说,你还顺手做了个好事。”靳东也笑,更紧地缠住了爱人的手指。

       “是啊,然后我说,我都明白的,我是‘过来人’嘿嘿嘿。可是爱就是爱啊,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靳东一怔,忍不住笑了出来,“你那是胡乱翻译的吗。”

       “这是意译,你管得着嘛!”

 

       酒吧离他们下榻的地方挺近的,说着话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楼下。王凯把房卡贴到感应器上的时候,忽然扭头对着靳东说了一句。

       “哦,她还教了我一句西班牙语。”

       “是什么?”靳东的手擦过他的腰际,扭开了门。两个人走进漆黑一片的房间,身后的门刚刚合上,王凯便忽然转过来,一手撑在靳东耳侧,一手圈着他脖子,把两个人都牢牢地钉在了门板上。

       “Por fin.”他侧了侧头,黑暗的房间里仿佛还能看见他闪闪发光的眼睛一样,“她告诉我,这句话是西班牙语里‘终于’的意思。而且还不能随便用,它的潜意思是经过了很多困难和艰辛之后,得偿所愿。”

       靳东的笑意越来越深,揽在他腰上的手也收得紧了些许。

       “她教我这句话是因为我告诉他们,说这是我爱人。我们的社会还不能接受同性婚姻,可是我们今天刚刚在这里登记,他从此就是我的合法伴侣。”

       “我说,会有好起来的一天的。”

       靳东有点可惜,洞房花烛夜竟然没有一对像样的蜡烛,不然就可以感受红烛高照,明暗光影下,爱人又亮又圆,漂亮的眼睛带着笑意全神贯注看着自己的模样了。不过这样也没关系,毕竟即使黑暗里,他也能记得他全部的样子,眉眼、嘴唇、发型都牢牢刻在心里。

       对方的一切,旁人能看到的,旁人看不到的,他们都早已安放在心里。

 

       身下的人在被窝里出了一身汗,夜色映衬之下每一寸肌肤都透着薄薄的光芒。靳东进来的时候有点急,看到他咬着嘴唇把侧脸埋到枕头里去便知他痛,不敢再动,额头抵着额头地安抚他。

       年长的男人调动起几乎全部意志力控制自己,偏生有人就不如他所愿,眼角因为疼痛而冒出的眼泪还未擦去就伸手去搂他脖子,细细碎碎地在他耳边呢喃什么,热气呵到耳边真是要了人的命。靳东觉得自己太阳穴都在一下一下抽搐着,声音喑哑,问王凯想说什么。

       也许是疼痛,也许是焦急,他眼角有淡淡的红,连额头的碎发都在发颤,但眼睛依然是清明的。咬着嘴唇的样子又脆弱,又坚强,靳东凑过去用舌头和牙齿轻轻安抚他,诱惑他放松下来,把他的双唇从整齐漂亮的雪白牙齿间拯救出来。

       王凯轻轻把他的脸推开一点点,眼珠子盯着他,缓慢地转来转去,像是永远也看不够,恨不得把他每一条细纹,每一个表情都描摹下来。最后目光停在靳东的眼睛上,眼神温柔相接,天地间只能看见对方一个人。

       “我没想过,原来能在那么别人面前……说你是我另一半是这么幸福的事。”

       靳东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跳了一跳。他想他的爱人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盯着别人,用他那低沉的声线一字一句地说情话的时候有多诱人,又有多神圣,无论多少年过去,都是青年人一样的叫人惊喜。

       “可是回来的时候,我看着你,”王凯声音有点哽,更用力地缠着爱人的腰,“我觉得无论能不能说,能看到你就好。”

       他叹了口气,把脸埋到爱人的肩颈处,牙齿轻轻搭在脆弱皮肤上,却舍不得用力咬下去,“所以……和我在一起,不要离开……我……”

 

       那一夜,爱人就强硬地捧着他的脸,逼着他睁开双眼,看着自己的脸,无论如何也不让他移开视线,哪怕是涌出眼泪也不帮他擦去。

       靳东的声音温柔得让人沉醉,只是动作是强硬的。逼着王凯看着他,听着他说话,不许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一次次地在他耳边说“我在这里”、“我哪都不去”、“和你在一起”……

       一开始是痛的,后来便说不清了,还得努力睁着眼睛。唇齿交缠,十指紧握,和他以往做过的所有梦都不一样,连浑身发抖的感觉都是那么真实。

 

       晴朗冬夜,皎洁的月光穿过阳台,照亮房间的一角。雪白被子随着床铺深处的人轻柔的动作,像被夜风吹拂的海浪一样翻覆,起伏。海浪逐渐大了起来,越堆越高,王凯感觉自己的耳边都能听到细微的海浪声,可能是真的听到了,也可能只是幻觉。

       最后,夜风终于止息,浪花徐徐落下,退回了大海深处。那夜,王凯也没有再听到海浪的声音,只记得即将进入黑甜梦乡的时候,某人的手臂紧紧缠在自己腰上,从后对着自己的耳际轻轻呵了一口气,用气声说了一句。

       “以后每天早上,我都在这里。所以,快睡吧。”

       迷迷糊糊的人把手搭在自己腰际处,另一个人的手上,戒指都被捂热了,摸上去滑溜溜、暖烘烘的。

 

       夜风吹拂,明月高悬。

       有情人生死不离。

 


 

       回北京的飞机上,王凯曾经迷迷糊糊睡过去几次。机身平稳地在万米高空稀薄的空气里穿行,偶尔一点波动都不能影响没日没夜玩了好几天,极度缺乏睡眠者的安眠。

       他短暂地醒过来,打个哈欠又茫然睡回去,连梦都做得断断续续的,好像魂魄四处游荡,飘着飘着就过了十小时航程一样。

       他迷迷糊糊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黄皮肤、黑眼睛的人们行色匆匆,并没有人认出他,甚至注意到他的存在。他隐隐约约觉得少了些什么,可是手伸出去,握在手心的都只是清冷的空气,什么也没有。

       少了些什么?

       脑子艰难而缓慢地运转着,他觉得自己丢失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找不到焦急,想不起来就更焦急。恐慌感像是一瓶在他心脏处打翻的牛奶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它倾侧,液体溢出来,放射性地蔓延出去,弄得一塌糊涂。

       正当他急得在原地打转,即将要醒过来的时候,忽然见到远处有个人拉着行李箱向自己走过来。太远了,也有可能是阳光太刺眼了,他看不清那个人是谁,只能确定他在向前一步一步迈出去,大概是朝着自己的方向。

       是他爱的人。

       他想冲上去,想抱住这个人,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上他形状完美的嘴唇,听他说话,哪怕是抱怨飞机餐难吃、航班又晚点,什么都好。可是脑海深处,有个声音隐隐约约地在他耳边低喃,说你不能,不可以,你知道的……

       他只能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熟悉的人一直走到自己面前,却无法做任何反应,哪怕只是张嘴说话都变得艰难无比。

       这个梦境太熟悉了,王凯几乎都能准确地猜到眼前人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这个人会放下行李,伸出双手,把温暖而诱人的怀抱对他敞开,逐渐靠近。而他就会在男人堪堪要拥抱自己的时候,狠下心一把推开他……

 

       预料中的冲击并没有发生。他是被机舱里的广播,以及身边的人闹醒的。

       “尊敬的各位乘客,飞机即将着陆,请确保您的安全带已经系好。Dear passengers……”

       王凯一睁开眼,机舱里灯已大亮,爱人替他整了一下睡得凌乱的刘海,在一句低声的“早安”里,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早安?

       他怔了一下,跨越时差飞了近十个小时,还断断续续做了很多梦,他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靳东把舷窗的遮光帘打了上去,千万缕刺眼的清晨阳光同时穿过玻璃,涌进机舱里,他下意识就眯起了双眼。

       天亮了。

 

       王凯大概知道这个熟悉的梦为什么会在阔别许久后再次造访他,在巴黎的机场等候转机时,他用手机上了会网,看到了Ariane——他脑海里当年还是唯唯诺诺的杂志实习生模样——久违地更新了社交状态。

       她发了一张照片,没有人物,只有一束鲜红色的玫瑰花束,正中的一朵花瓣里卡着一枚小小的钻戒。配的文字是一句歌词。

       “每望向将来都找到你。”

       他点了个like,难以控制地想到了那年冬至夜醉得一塌糊涂,最后在靳东家里吐得天翻地覆的自己。本应是很羞耻的黑历史,现在隔了很多年突然再想起,却忽然有种怀缅过去的温暖意味。

       这样的感觉以往也有过,从瑞士刚回北京的时候,某个阴雨连绵的午后,他窝在沙发里,和靳东一起翻自己母亲寄过来的旧相册。两个人的腿脚在毯子底下随意搭在一起,暖烘烘的,又有点痒。肌肤相贴带来的不再是攻击性的情欲,而只是互相依赖的静好。

       泛黄的照片里所有的王凯,三岁的,十岁的,十五岁的,二十岁的,几十年的岁月在翻页中倏尔溜走。青涩的、叛逆的、稚气未脱的他,都是靳东不曾见过的样子,同样,他也有很多王凯不曾见过的样子,有很多他没有参与过的时光。

       挺可惜的,毕竟爱上一个人,相处的时间是永远不会嫌多的,恨不得从一出生开始算到最后寿终正寝。王凯觉得自己的心态有点奇怪,照理说热恋期短得很,放到他们身上,怎么可以过了那么久依然这个样子。

       靳东的反驳是,我们老早就进入了老夫老妻的亲情期,可是抱歉,我们的亲情也比较热烈。

       细水长流嘛。王凯补充了一句。

 

       婚姻是什么?

       两张纸,两个名字,一场婚礼,一双戒指?

       不知道。

 

       在他第一次以“靳东的配偶”身份回到故乡土地时,他依旧不可以在所有人来人往的机场里,光明正大、毫无畏惧地拥抱他。可是至少从这个梦里醒来的时候,梦里始终站在离自己一臂开外的人,他的无名指上戴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戒指,牵着自己的手,拨开他睡得凌乱的发丝亲在他额头上。

       他说,早安。

       而舷窗外,是旭日东升。在此之后每一个明天,他都可以期望清晨睁开双眼时,第一眼都能看到的是这个人,而这个人也会依旧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他们的过去都已经过去了,失去的、错过的都已经成了相簿里的一张张薄薄的照片,但是未来很那么长。

       王凯搜了一下Ariane发的那句歌词。完整的一句应该是,“每望向将来都找到你,我所梦,我所期,全部喝彩因你起。”

       婚姻是,每望向将来都找到你。

       青涩的、可爱的青年模样只能回忆,看相册,再也回不去。可是还能想象,能期待,柴米油盐酱醋茶,半夜偷偷爬起来在调成静音的电视里看球的王凯,系着围裙一边炒菜一边使唤自己去收拾桌子的靳东。

       对明天,对未来,有千百种可能性,幻想出无数个场面。

       唯一不变的是,计划里都有你。

 

       仿佛一场梦,一做就是十多年,岁月在空气里流淌,掠过耳际却只有细微的风声。

       他回过神来,飞机已经停止了滑行,靳东正坐在自己身边,用手机试图拍下舷窗外朝阳的景色,调整了很久都没按下快门。金色的阳光照在男人的侧脸上,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眉目都仿佛是从西方光影分明的油画里拓出来的一样。而梦醒之后,在他们相视一笑中,十多年的时光就这样穿行而过。

       飞机停了滑行,即将前后脚下机、回家的两个人正在收拾行李。王凯告诉靳东自己刚刚做了个很有意思的梦,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东西。他提起了以前和朋友聊天时,曾经说过自己悄悄上网看过一些小说,一度很羡慕别人笔下,他们两个演过的角色总是能相遇,相爱的人总是能在一起。

       靳东问他,现在呢,还羡慕吗。王凯笑着摇摇头,说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那是好事。靳东说。

 

       收拾好了,即将走出舱门的时候,王凯忽然又转过身去问他,“那会不会有人写我们两个人的故事,不是角色,就我们两个人。”

       靳东笑了一下,贴着爱人的手掌短暂地摇了摇,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插在口袋里。

       “可能吧。”

       可能我们现在从机场里走出去,或者以后在人群里,会和写过故事的人擦肩而过。

       写故事的人偶遇到故事里的人,可是我们都变得平凡了,其他人都认不出我们了。然后我们再老一点,就可以手牵手,撑着拐杖一起压马路散步。其他人隐隐约约觉得我们很眼熟,可是又不敢确定。

 

       可能某一天,写故事的人与故事里的人擦肩而过,发现有两个身影很熟悉,很像他们。平凡又幸福,搀扶着过完几十年,一个怔忡,两个人又消失在人群里,再也找不到了。

       可是,他们总能在人群里找到彼此,那就够了。

       于是写故事的人把脸转回去,继续向前走。

 

       就算你壮阔胸膛,不敌天气。

       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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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无人之境》这个故事到这里就完完全全end啦。不需要多一点少一点,我觉得到这里就刚刚好。

       一万多字……应该是平时两三篇更新的亮了吧。用来祝现实世界里的演员朋友生日快乐!

       这个结尾我真的很喜欢,一开始还在脑梗的时候就定了。

       也许在某个平行时空,我们走在街上会遇到两个长得很像他们的人,你在想是不是他们。平行时空里的他们最后终于成了“最最最普通的爱情故事”里的主角,泯然众人,相守到老。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就恰恰证明他们现在过得很好呀。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想要评论!


August
18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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