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心祝福你,捱得到,新天地。

 
黄色大门 - 容祖儿

[蔺靖] 黄色大门

现代AU,推荐一边听歌一边看,我无敌喜欢这个version。

 *阿谢的目录 

 


       萧景琰搬家那天,蔺晨恰好轮休,开着他的黑色本田陪萧景琰回他租的房子收拾东西。房东对这位清秀安静的年轻人很有好感,各何况现在不拖欠租金不惹是生非的租客已经很少了,下一个住到这一所房子里的人未必能有萧景琰一样让人省心。


       于是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与他一起站在自己门外的年轻男子,看起来和小萧差不多高,萧景琰对房东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又指了指身边的青年,“我表弟。”蔺晨五官长得实在不是一般的好,不笑的时候能把儿科那群鬼哭狼嚎的小孩子吓得不敢哭,一笑的时候,连房东阿姨都忍不住红了脸。

 

       其实要是只是萧景琰自己的东西,收拾起来倒不是难题。倒是之前母亲出国深造前,把家里好些萧景琰的东西打包了一箱,直接寄到了他现在住的地方。那时候的萧景琰刚从军队重返校园,忙着适应研究生被课堂与论文充斥的繁忙生活,早就忘记了还要拆开整理归类。反正他当初搬出来的时候没有带走的,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紧急的东西吧?

 

       还是蔺晨先嚷着要先在这里归类好再打包,拉过萧景琰性冷淡风的灰色坐垫盘腿在地上一坐,拿着钥匙便小心翼翼地划开了被连日细雨浸润得软乎乎的胶带。静姨不知道保存了多少东西,一打开便是花花绿绿的一大堆,从小男孩吃的零食赠送的剪贴画,零碎的超人棋牌小玩具,甚至连试卷都有从100分到红晃晃一个零蛋的都有。

 

       哟,萧博士还考过零分?我看看我看看,什么玩意儿,没写名字而已,怎么就给了零分呢?

 

       结果蔺医生收获了一个明晃晃的白眼。萧景琰悻悻地把那些显然是被母亲精心挑选过的试卷叠好,塞到了纸箱最底层。翻看情人从小到大各色各样的物事实在是太有趣了,蔺晨几乎不插手,黏糊糊地靠着萧景琰的肩膀,看他从纸箱里掏出大大小小的杂物、书本与玩具,看他神情也随着这些陈年物件露出或是尴尬或是怀念的表情,猜测这些东西曾经与情人有着怎样的羁绊与故事。

 

       时至今日也舍不得丢掉的实在太多,翻得书页起皱的军事读本,密密麻麻标注的外文书,甚至还有一对当兵时留下的白色手套……

 

       似乎通过这些东西,便能想象出某个年纪的萧景琰使用它们时的情景,捕捉到身边人遇见自己前生命里零散的片段,一点一点拼凑起来,勾画出一个更完整的萧景琰。

 

       最后萧景琰翻出了一本很旧很旧的日记本,通常少年人的日记本是最值得情人一读,最有意思的东西,一直安静待着的蔺晨手一伸,便从萧景琰手里把日记本抢了过来。明显是小学时的作品,歪歪扭扭的字絮絮叨叨地写母亲养到一半便死翘翘的兰花,写楼下小吃店炒面会给他多点牛肉沫的老板人有多好,写学校的春游,秋游,明明普天之下的小朋友写的都差不多,偏偏蔺晨读得津津有味。

 

       哦,还有一个几十年来小学生都必须面对的题目——我的理想。不知道那时候的萧景琰几岁,稚嫩的字十分严肃的写下“我以后想当大将军,和小殊一起收复宝岛。”

 

       等……等等,你们萧家的人真的从小就这么有抱负吗?蔺晨忍不住笑得连萧景琰去掰他眼角褶子的动作都没察觉,现在的萧景琰回归校园,从教育出发曲线救国,但也的确去当了两年兵,算是圆了当年豪言壮志的自己一个恢宏的梦想。

 

       出乎蔺晨的意料,原本他以为像萧景琰这样面皮薄得很的人,绝对是无法忍受与别人一起分享小时候写的日记这种满满都是尴尬与黑历史的东西的。萧景琰不但纵容了他翻阅,还和他一起一页一页细看,读到有意思的地方甚至会给蔺晨补充几句。例如看到了我的梦想这一页,萧景琰告诉蔺晨那时候母亲忙着准备申请学校的事,当时沉迷军事的大哥便肩负起了带孩子的重任,顺带还熏陶了一把发小林殊。

 

       纵然是看起来再怎样平静,说到这里还是停了。蔺晨有点担心自己触到了他平日最不愿意说的那些事情,转过脸去找他的眼睛时,却发现萧景琰目光还停留在那一篇“我的理想”上,并没有看他,嘴角微微带着笑意,眼睛却早就失去了焦距,怕是穿透了那张泛黄的纸张到达了某个蔺晨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然后,他维持着那个淡然的微笑表情,若无其事又翻了一页。小孩子从来用不完一整个本子,十来篇日记看下来,蔺晨没再说别的话,却发现萧景琰的日记里偶尔会在周记或是家庭主题的作文里出现的爸爸,是如何如何的亲切,对他和妈妈如何如何的好,会给他买小人书,买妈妈不给吃的薯片与冰激凌……

 

       他当然知道事情并非如此,甚至怀疑就老萧的影响力与知名度,批改周记的老师怎么可能看不出小家伙捏造事实乱写一通,但却依然给了他一个鲜红的“优秀”。

 

       他没问,也知道萧景琰肯定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又为何不问。蔺医生轮儿科的时候情况几乎是鸡飞狗跳,自然也不觉得自己会是个能理解小生物们理智与情感激烈碰撞的脑袋。但他能肯定,有人会比他更懂,例如当时的萧景琰,例如给他打了个优秀的老师,例如在最后的家长签字区端端正正写下自己名字的静姨。

 

       日记本最后,还夹着一个早就泛黄的信封,蔺晨想了很久,以为会是那种电视剧里最常上演的父子情,母子情的证据,密密麻麻一封长长的信。大概年代真的有些远了,萧景琰似乎也不太记得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了,皱着眉头去找胶水粘住的地方。

 

       结果打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设计拙劣的旅行海报。大红大绿的色彩搭配,远山绿水草裙舞,十多年前的广告设计现在看来简直辣眼睛。蔺晨凑近了看,旅程安排旁边居然还有几行歪扭的铅笔字,大概是被擦过一次了,只能隐约看到“四个人”,“要去”,“哥哥和小株”的字样。蔺晨还没来得及想萧景琰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才终于能把林殊的名字写对,眼光在那些几乎湮灭在时光里的稚嫩字迹上看了又看,顿时明白了这一个小信封到底是什么了。

 

       后来的萧景琰随着静姨,或是蔺晨,又或是自己出门,说不上是云游四海,至少是勉强把几个大洲去了一遍。然而对于那时候连字都写不好的萧景琰来说,夏威夷是一个遥远得无法触及的,少年们青涩却色彩斑斓的美梦。

 

       那时候的他为什么想去旅行呢?为什么偏偏是夏威夷呢?他有没有告诉过静姨或者是林殊这个愿望?抑或只是一个人把这张不知道是从什么渠道得回来的宣传单看了又看,珍而重之地在上面写下一个带上长兄、挚友——剩下的一个应该是静姨了——的旅行计划呢?

 

       即便不问萧景琰,蔺晨也知道这趟男孩梦寐以求的旅程并没有成行。萧家生变,萧景禹遭遇不测,林殊又随着父亲离开去避风头,即便是当时已经离开萧家的萧景琰也受了不少苦。

 

       蔺晨就算神经再粗再大条,也不可能没有感受出来,萧景琰整个人的神情状态几乎是瞬间就不一样了。他捏着那个信封,还保持着笑的表情,却没有再动作。微鼓的信封被萧景琰重新沿着拆开的痕迹折好,放回到日记本里,蔺晨再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还藏了些什么。

 

 

       他甚至很少有机会能听见萧景琰一下子说那么多的话。

 

       “我妈在我十岁的时候带着我离开了老萧,她一直想离开那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地方,但我还太小她放不下心。为了我已经失去太多了,我不能再拖累她。”

 

       “寒假回学校的时候,同学会说串了哪些亲戚的门,拿了多少压岁钱,可是我那时候最害怕别人问我。我要拿什么回答?直到后来,我最怕的还是听到别人问我,‘景琰,你呢?’”

 

       “老师布置作业要写周记,写我的一家,我坐在楼下的小食店悄悄地看老板是怎样抱他的儿子的,我听其他同学讨论爸爸妈妈如何如何,然后抄一点,想一点,一边写一边想象我和大家一样有一个会唠叨我早睡早起,给我买漫画书的爸爸。”

 

       萧景琰一边说,一边把日记本捂在胸前,是个下意识保护的动作。

 

       “我怕别人觉得我不一样。”

 

       “暑假的时候,母亲要出门,把我一个人留在家。我就自己玩玩具,想象自己的桌子是森林,有恐龙和猎人经过,想象我的衣柜里也有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想象墙上有会说话的豌豆藤对我说话。你别以为我在胡说八道糊弄你,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后来我还把他们当作小说写下来了,可是后来搬家弄丢了。”

 

       萧景琰抹了一把眼睛,手上一层薄薄的灰便揩到了脸上,鼻尖上一点乌黑。他说话甚至有点急了,似乎有人追着他,或是记忆在逐渐消失一样的急躁,根本不需要蔺晨搭腔或是反应。

 

       “我其实很讨厌老萧,一点也不羡慕那些有爸爸的人,直到现在也不觉得生养孩子是人生必经阶段,有些家庭本来就不适合抚养孩子。我也说不清为什么那时候会这样,这些话,我连小殊都不敢告诉,我知道他一定只会安慰我,可是他根本不懂我为什么难过。”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对你说这些。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过这些东西了,一个人对自己说话,自言自语十多年,我妈一直觉得她疏忽了我,我一直说我习惯了习惯了,我不怕我还好我扛得住。但原来我也想告诉别人这些东西。”

 

       去把那些少年默默藏在心里的话,尽数倾吐给一个值得的人听。

 


       萧景琰不是没有童年,更谈不上什么童年缺失,家庭不幸。正好相反,是这个马上就要迈入三十大关的男人心里一直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固执地留存着一颗孩童一样的赤子之心,固执地相信着一些早应被磨掉棱角与色彩的道理。

 

       最亲密的长兄死于非命,最要好的朋友下落不明,庞大家庭从不止歇的混乱与争斗,都不曾让他失去最初的一颗心。

 

       风霜雨雪,一苇以航,一切一切都在他那个从来未向人开放的小世界里。

 

       蔺晨从背后把人抱在怀里,下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膀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抚着他的背。他想推开那扇门,看看里面是不是依然有一颗用力跳动的,鲜红色的心,想看看里面是不是依然有萧景琰无聊时会对着它说话的机器人,依然有一面用粉笔刻画记录着他从小到大身高的墙壁,是不是依然有一本从来不曾交给老师看的,记录着他稚嫩又真挚愿望的日记本。

 

       如果有机会能推开那扇门的话,他真希望能把地上弹着弹珠玩儿的小男孩拉起来,亲口对他说一句谢谢。


       谢谢你让这个傻水牛一直坚持到现在,让我能找到他。

 
 

       蔺晨还真没打算对萧景琰说什么童年现在重温也不晚。为什么不晚,逝水东流也不复回,过去了的就不可能重来,三岁小娃娃都明白的道理。说能重温的要么是抱着补偿心态,要么只是心理安慰。

 

       圆圆的眼睛闪着,每一个眨眼之间蔺晨都害怕会有眼泪掉出来。萧景琰比蔺晨还大呢,但偶尔,真的只是偶尔,会让蔺晨有一种自己才是被执着的孩子气得够呛的大人,一边指着他骂你这个蛮水牛一边心甘情愿地指哪打哪。

 

       医院是个能遇到这世间上几乎一切人一切事的地方,可是他再也没见过这样一双眼睛,有风霜,有岁月,有光芒,有真挚得你只要盯着看便不可能用似是而非的答案糊弄的眼神。

 

       也许萧景琰也是这样,用这种目光凝望他那见鬼一样的生活的。毒鸡汤喝了不少,走出那个小世界,黄色大门之外便是成人复杂晦涩的宇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毒鸡汤反而变成了真理,似乎不念叨几句“生来不平等”,“不努力都不知道自己原来那么糟糕”甚至“人只会被朋友出卖”都不算成熟。

 

       然后总有这样的人,依然固执得像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蛮牛。该做不该做的他早就在心里有了决定,旁人的劝告听了便听了,只是一直不说话,沉默地把一条大路走到底。他不懂那些毒鸡汤里再浅显不过的道理吗?

 

       哪怕是十岁时的萧景琰,恐怕都比大部分人懂。然而谁又能像他一样,依然相信一些本应只在童话故事里出现的美好与希冀。

 

       固执地相信,固执地沉默,固执地坚持。

 

       蔺晨不是不懂,偏偏太懂了,所以更没办法试图对萧景琰说什么好听的话去安慰他。他高考后瞒着家人报医科,录取通知书回来后蔺夫人愣是三天没和他说话。好不容易放下心来了吧,结果高高兴兴准备回高中拿毕业证书的时候,母亲就站在家门口,一手拿着一份做得精致非常的剪报,密密麻麻的都是医闹新闻,一手拿着根鸡毛掸子把自己将近一米八的儿子打得满街惨叫,一路跑回了学校。

 

       然后是毕业后,他爸兴高采烈地等他子承父业,等他的儿子、孙子一辈一辈地把自家的医院经营下去的时候,蔺公子一声不吭地跑到了一人当三人用的公立医院不说,还带着萧景琰一个大男人回家出柜。他爸比他母亲好不了多少,一个紫砂壶拿在手里举在半空,晃了半分钟后愣是收了回来,没舍得砸这个还没茶壶讨他喜欢的忤逆儿子。

 

       有些人便是这样,你一边嘲笑,生气,劝说,希望他们能做一些“更聪明”的选择,让他们grow up 面对现实,却也不得不被他们的孤勇与执着所感动。

 

       自己选的路,旁人纵然是说一千句,讲一万次道理,哪怕条条都对,都是没用的。蔺晨自以为已经是个活得恣意潇洒得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了,直到遇上了萧景琰。

 


       “蔺晨,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怀里的人吸了吸鼻子,抓住了蔺晨横在自己胸前的手臂,“如果你想要结婚,想要小……”

 

       “不,不想要小孩子。”他也倔,这一刻比萧景琰也许更当得上水牛一个绰号,“我不要。”


       萧景琰沉默了一阵,没说话,不知道是在措辞,还是与自己争斗,做一个困难无比的取舍。

 

       “不,你想要的话,你要告诉我,你要让……让我提前想好。”带着鼻音声音闷闷的,蔺晨忽然想起来他还真的没有见过掉眼泪珠子的萧景琰,却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话上,“我不想再让孩子像我一样了。”

 

       “都过去了,景琰,你已经不是那时候的那个你了。”蔺晨把人翻过来,四目相对,便削弱了口是心非的可能性了,“再说了,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谁像你都很好。”

 

       无论是父亲还是单纯作为一个人,都比萧选要好的人。

 

       “很好,很好的人。”

 

       蔺晨的手指点了点他鼻尖上一片灰尘,成功让人安静了下来。也许适合亲吻的,也许适合对他尽诉衷情,让他打开心底其他如今还是不敢说出口的秘密盒子的。

 

       也许,还有别的选择的。


       蔺晨俯下身,两片嘴唇轻轻贴在萧景琰的鼻尖上,亲了亲他泛红鼻尖上的一点灰尘,把自己也搞得一片狼狈。奇怪,医生应该是最洁癖的,他偏偏觉得这个萧景琰让他心脏软得不像话,只能做出些纯情得有损他风流形象的行为,不再追问些与眼下一刻气氛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等着那个小男孩推开那扇黄色大门,主动让他走进那个原本只有萧景琰一人知晓,一人游玩的小世界。

 


 

“让那恐龙成群行过台面

衣柜入面藏着花园

心仪男孩长驻于身边

梦要变真也没那样远

生命从未如乐园

也可靠我创做浮现

 

让那彩虹长桥无限伸展

飞象日日云上表演

魔幻现实寻到相交点

在我心房的黄色门里

保存着未坐那火箭”

 
 


       十岁的萧景琰翻开一套崭新精致的画册,是母亲从她的助学金里省下来,特意把他带到新华书店买的。


       小男孩坐在餐桌旁高高的椅子上,两条腿轻轻晃悠着,从第一页开始阅读这些精彩纷呈的故事。他很少能出门,更别说是离开这个城市,这个国家,探索这个世界是否像书里一样了。小男孩的幻想里有连天不息的硝烟,有泛着寒光的盔甲与刀剑,还有长袍遮住面庞的巫师,骑着金色战马的战士。

 

       第一个故事的最后,勇士斩下恶龙的利爪,救出了美丽的公主,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了下去。萧景琰撇了撇嘴,嫌弃这种连隔壁班的嘉欣诗琪也觉得老土的情节。公主的话,母亲说现在只有几个国家有国王有公主而已,而且一生只能住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失去自由,谁会真正过得快乐呢?

 

       那时候的萧景琰还听不懂母亲口里“自由”两个字的含义,小脑袋里只想着那便算了吧,不是公主也好。小男孩翻到下一页,觉得还是让自己的新娘快乐比较重要。

 

       小小的拳头握了握,十岁时的萧景琰决定以后一定要和他的新娘一起再看一遍这本画册,也要翻到这一页,告诉他的新娘他才不喜欢这种“与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的情节呢。他不要公主,不要王妃,只要他的新娘。

 

       要把这些故事,都告诉他的新娘。

 


       FIN.


 

January
08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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