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心祝福你,捱得到,新天地。

 

[楼诚衍生] 三千年前 4

*复健艰难,狗血私设算了,因为临时改人设所以OOC到突破天际,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我保证下章就开始甜了而且马上要完结了

*阿谢的目录在这里,一在这里,二在这里,三在这里




方孟韦葬在他在最后半年一个人住过的山脚小镇上,一片靠山的田野里,四四方方小小的一个,没有明显的墓碑。山如眉,长河如眼,春碧秋黄、生机勃勃的田野里,长眠着他的爱人。


墓朝着北方,仿佛一个远远地伫立着遥望故乡的异乡客。荣石这一辈子,给自己的亲友立过墓,给同行的战友立过墓,给自己收养的弟弟立过墓,天地之间这一方方小土包已经寄存了逝者或是漫长或是短暂的一生了。他知道,孟韦会喜欢这里的,毕竟这是他们俩的故乡,是孟韦无论如何,哪怕是要付出生命代价也要回去的故乡。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世,远在他找到他之前,原来他已经悄悄地把他放在了心上。孟韦给他留了好些信,满满一匣子,每一封都细细装好放在信封里,信封上都早写好了荣石的名字,写好了地址,只是还没有粘邮票、盖邮戳。


通通都是孟韦刚正漂亮的字迹。


荣石从孟韦的邻居手里接过这一匣子信的时候,一瞬间都明白了过来。邻居是个上了年纪的木匠,说起话来还是有点颤抖,说着前一夜还好好的,第二天给邮差开门时,发现方先生的窗户罕有地开着,这才发现人躺在床上,不知道怎么地就没了。


荣石在战争时和日本人,自己人都打过交道,内里的门路也知道一些,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死去是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做到的事情。孟韦的东西果然被翻了个底朝天,他最后只拿到了一匣子信,和孟韦手上一只刮痕累累的手表。


他静静地离开了荣石,一个人等候着明知要来的死亡。


他早应该想到的,应该知道的。早在孟韦办了休学回到家,告诉他要回大陆一趟的时候,甚至更早,在他们初遇,在渡口被突如其来的枪声袭击的时候,他便应该预料到的。


那时候的荣石扑了过去。原本应该飞向方孟韦的子弹被他挡了下来,鲜血汨汨流出,他满心只是痛快。他终于救了他一趟,跑赢了阎王殿前那本千百年来无人能改的生死簿,他以为自己是失而复得。


你可别睡着,再等一会,就要到了,我们会找到医生的,你别睡着。荣石,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等我们都到了香港,你可不许跑了。


我答应你。


孟韦这一生只骗了他一次。平生诚实端正的人,说起谎来最是狡猾。



他们刚到香港的时候,以兄弟的名义在孟韦念书的大学附近置了一座房子。新居入伙,理应是要喝酒的,孟韦从自己的行李中摸出一个包裹,一个不大的白瓷瓶被报纸、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盖子一打开,桂花的甜香几乎在一瞬间溢满了不大的公寓。


崔婶给的?


我自己带过来的,是小妈的手艺。


香港和他们从前的故乡差太远了,一年四季不分明,秋日桂花十里飘香的场景可不会在这里出现,只能留一个念想。桂花酒好入口,喝起来难免失了分寸,他们都喝得醉醺醺的时候,满脸通红、眉眼弯弯的孟韦突然伸出手,揪住了荣石的脸颊,像个孩子一样抿着嘴扯了一下。


我其实……很久以前就见过你了。


那时候日本人还没跑,我还是三青团的人,白日里看见你在局里嬉皮笑脸的,可恶极了。结果夜里就看到你一身是血躺在街上,我才猜到你是组织的人。


是我把你扛去医院的,可是你那时候失血过多,什么都忘了。


怎么好像每次见到你,我都在吃枪子。


方孟韦没回答,不知道是醉了没听懂,还是在怀缅往事,突然抬起头,笑盈盈地盯着荣石的眼睛看。荣石那时候其实没醉,迷迷糊糊地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在对着自己笑,孟韦的眼睛又亮又圆,闪着生机勃勃、热烈精神的炯炯光芒,眉梢眼角无一不在真切地洋溢着生命的色彩。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怕,还是渴望这一日,可是无论如何,它还是来了。天下间别的人也许不知道,爱一个人的眼神是烙印在他几百年的生命里的,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而荣石等了几百年的人,现在就在他面前,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但他也知道终有一日,自己会看着这双充满生气的眼睛闭上。这是他的宿命。


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


荣石给孟韦又斟了一小杯酒,对他说了那个书生和仙女的故事。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他问他。


孟韦皱了皱眉头,思考了很久,久到连荣石都在嘲笑自己怎么突然给小酒鬼问这样的问题。直到他终于开口,荣石才觉得,他也许也和自己一样,根本没醉。


既然逃不过,那便应好好珍惜,想那么多不是浪费时间吗?


荣石想起了石副使,可是他没有打算问孟韦为什么不试着逃。


就算明知是生离死别,而且近在眼前,也要在一起?


方孟韦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舌尖卷走了最后一滴酒液,看得荣石有那么一瞬间也心神恍惚了起来。


生而为人,都有生老病死。宇宙洪荒,战火纷飞,人人都在努力活着嘛。 既然终有一别,至少可以让过程快乐些许。


荣石愣了好一会,直到孟韦忍不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打算起身离开去睡觉,结果被荣石拉着手臂重重地跌了回去。孟韦的嘴唇很薄,但也很软,似乎不是老人们说的那种薄情的人。酒香从两个人唇齿交缠中漫了出来,孟韦生涩地回应着,努力不让自己的牙齿磕到荣石的舌头,却没想到他一下子轻轻地咬住了自己。


酒意上头,他似乎听到了荣石很低声地说了一句,千万别再离开我了,我受不了。



千百年如逝水一般流淌,他们亦像蜉蝣一样活着,但至少快活过。他便是他千百年生命的唯一意义,唯一能定义出漫长的星沉日落沧海桑田的指引。


那些日子,说是活色生香也勉强,有光热有味道的时光大概是千百年来最美好的日子了。主要是,他根本没有想过,原来死神依然悬在他们的头顶上阴魂不散,他根本没做好失去他的准备。


直到崔婶找到他,一声不吭地拉着他往乡郊走的时候,他一下子还没有想到孟韦身上去。荣石最近在揣摩着酿酒,即便不能赶上孟韦小妈的手艺,至少能让两个人过过瘾。托人带来的桂花还在纸包里,孟韦却安静地躺在了他的面前。


如同过往一次又一次,生离与死别是永远不会习惯的。



荣石盘腿坐在孟韦墓旁,喝一壶他自己亲手酿的桂花酒,喝一杯,便在土上倒一杯。


桂花香气四溢。


他想起不知道多久之前,记忆都快模糊了,似乎也是有人这样陪他在喝的上面鼓捣的。几两的松针,几两的桂花,几两的白梅,乱起来便粘到了那个人的鼻尖上,弄了个大大的喷嚏,两个人衣袍上都一团糟。


荣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醉了,他觉得自己似乎想起了萧景琰和蔺晨,又似乎想起了石太璞,可他们的面目都逐渐模糊了。一次又一次,他开始逐渐恐惧,承受这种无止境痛苦的意义何在,而爱上他们每一个人的,如果不是他荣石的话,到底又是谁。


已经够了。没有定义的长生不老,又有什么意义呢。


喝完酒,规规矩矩把酒壶和一枝桂花放在他的墓前,放在自己刚刚坐的位置上。荣石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和草,一步一步走到河边,就着水面的倒影整理衣装仪容。


总是要去见你,不能太寒碜。


水末至腿,末至腰。最终,冰冷的河水末到胸前的时候,他感觉到胸腔被用力地压迫着,终于流出泪来。


他走了那么久,那么多次,生生世世,他第一次哭。


哭死去的爱人,哭天地不仁,哭万物刍狗,哭神鬼无情,哭做足了准备依然被油焖煎炸火堆里过一趟的,肉做的人心。


哭那故事里死于非命的书生,哭那束手无策,灰飞烟灭的仙女。


哭庙堂里情义难全的帝王,哭乱世里决然赴死的将军,哭渴望回到故土过上平凡生活却死于非命的年轻人。


哭江湖里求而不得的剑客,哭战火中宁死不屈的医者,哭独在异乡无能为力的商人。


为天地间轮回转世,生死宿命,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然而泪水刚离开他苍白的脸,便马上滴进河水里,寻不着了。他的泪,逐渐滴不出来,直接融到河水里。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没有人流过泪,没有人淌过水,没有人来过一样。





蔺阁主,你是要作死啊?


司命气得发抖,举起手作势要打他。好久没有人叫过他这个名字了,他还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呀,连地府都与时俱进,你们都穿上制服洋装啦?


闭嘴。你不要告诉我,你故意来这儿是因为太想念我们,要来探望我们的。


当然不是啦。


他很久未曾试过这样张扬又轻佻地笑了,抱着臂往阎王殿的墙上一靠,神情天真又快乐。


我是来求死的。


孟婆听说故人到特意跑了过来看,看到来人长相时,脸色蓦然颓败下去。



我有话要和你说,你听我说完后,再去求司命。


孟婆美艳容色和近千年前他们相见时一模一样,当然,他也是。


永远不生不死,不病不老。眼睁睁地看着光阴流逝,沧海桑田,看着爱的人出现又死去。


这是一个诅咒,不是恩赐。


孟婆走在前,示意他跟上。蔺公子看不到前面的人的表情,只听到她柔柔弱弱的声音,不顾他到底听不听得清就开始说。


你应该记得,已经过了三世了。你在人间至多等个百年,便能白首偕老,生死不离。


孟婆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你为什么要现在才想死?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的。


孟婆神色晦暗不明地回头看着他,看着蔺公子温柔又宁静地微笑,好像他们不是在讨论人的命数、生死,真的只是在叙旧,闲话家常一样。


活了那么多年,我怎么可能还活不通透呢?


蔺晨带着这样的微笑开口。


过了那么多年,我是把琅琊阁的生意活明白了。人的感情,不是那么简单的数字加减,交换买卖,很多事是算不清的。不是说用什么代价去交换,去计较的。如果我真的那么在乎最后那一个用一千年换回来的完满。


他顿了一下。


那么这两世,明知是生离死别,要是我一认出他来,我马上就会躲得远远的。


蔺公子迈步上前,认真地,严肃地抓住孟婆冷冰冰的手。


求求你,让我忘记这一切。无论下辈子会不会和他在一起,我只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死去。


活着,很可怕吗?


不可怕,永生不死才可怕。


可是,你等了他三世,最后才退缩吗?


可我也克死了他三世。我只要一想到如果不是在这个轮回中,他至少能自然地生老病死,我就觉得自己像个杀人凶手。


终于走到了她想带他来的地方。孟婆回了头给了蔺公子一个眼神示意,上了望乡台。



地府里有望乡台,即将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的人能在这里短暂地呆上一会儿,看自己这辈子曾经见过的、做过的事,相当于是把这一生像影画戏那样过一遍。当年蔺晨没死成,自然没上过。


你知道方孟韦在这里的时候,他说了什么吗。


孟婆感觉到蔺晨的瞳孔蓦然缩紧。


他问司命,能不能让他写一封信。等到某个他要等的人魂归地府时,便把信交给他。你猜猜,他写了什么?


孟婆没陪他继续往上走,蔺晨便一个人顺着长长的阶级走到了最高处。望乡台上,是人间,是江湖,是天庭,是地府,是悲欢离合,是喜怒哀乐,帧帧画面飞逝而过。好像一切人世的事物都有了,又好像一片苍凉寂寞,最终归于虚无一片。


而在这高台上,他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雪白的信封悬浮在半空。





荣石:


我记得以前你曾经对我说过,读书许久,唯有看《与妻书》从一开始便停不住眼泪。真是抱歉,如今的我也只能借用它来与你诀别。


“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彀?司马青衫,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也。”


尽管我明知如果抛开过去的事情,什么都不理,打消回去的念头,至少能在香港好好活下去。但收到父亲的家书之后,我明白自己是无法心甘情愿地过上这样的生活的。所以,无论遇到什么,我都是不悔,不怨的。


我儿时曾听说书的先生说过前朝的野史,说亡国的皇帝为了苟延残喘,杀掉了一个一心抗敌的将军。将军的挚友听说了,提着一把长剑就单枪匹马闯进了皇宫,刺杀了皇帝,血洗了御书房。我那时不懂事,觉得那剑客真是至情至性,热血丹心,很值得尊敬。可当我遇到了你,爱上了你,我便改了主意。


比起成为快意恩仇的剑客,我更希望你平安地,幸福地活着。


所以荣石,无论如何,千万不要因为我而难过失望。我这一世不断地改变着自己的信仰和想法,但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好的,未来一定会是光明的。虽然没有办法与你一起看见,但我真的希望你能替我回到大陆,好好看看那一个崭新的世界到底会是怎样的。


我没认真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东坡曾题诗怀缅爱妻,“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但我若能知道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是尘满面,鬓如霜的样子,我一定很高兴。我希望你真的如我所愿努力地活着,活到看到光明的一日,活到白发苍苍,寿终正寝。


时间仓促,我不能写太长。这辈子能遇到你,我真的很庆幸,很快乐。即使如今亲眼见到有地府,有奈何桥,我还是不敢奢望今生来世的事,但我会努力去找你的。


我们下辈子再见吧。


方孟韦。







这一切开始的年月,庙堂之上的萧景琰问蔺晨,江湖在哪里。蔺晨剑尖指着琅琊山的方向,说,江湖就是快意恩仇的地方。


如今方孟韦对荣石说,比起快意恩仇,他更希望他好好活着。


过往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扑过来,尽数都是过去许久许久,前世的事了。


我可以把这个带走吗?


蔺晨从望乡台阶梯下来的时候,手里攥着那封信。他不再一片死寂地微笑着,他几乎可以说是肃穆地看着孟婆。


孟婆摇了摇头。


那是魂灵写的东西,带出地府就会消失了。还是说,你想带着它投胎转世?


那,求你帮我好好保管它。


蔺晨把信叠好放回信封里,郑重地交到孟婆手里。


我要回去等他,我不能忘了他。


孟婆终于松了口气,带着他沿着来时路走,示意司命把他送回人间去。


等到最后我和他百年之后,手牵着手回来见你们的时候,我要把这封信给他看,告诉他我这一千年来所见所闻。


司命口快,想说“很快就会实现”,被孟婆一肘子击在肚子上又把这不吉利的话吞了回去。纵然他也不清楚,在这地府到底还存不存在吉利不吉利的说法。


好。你好好活,慢慢等,我们后会有期。


蔺晨点点头,一个人往司命给他开的门走去。


Tbc.


January
10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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